而現在又有什麼急不可耐的事呢?
無非是在他扇出來的涼風裡安心入眠提心弔膽了兩年多,盼著的不就是今天這樣的生活麼?
睡了個好覺的鳳棲第二天醒得很舒服。
高雲桐已經穿戴整齊,說:「我得去上朝了,何氏早起就在屋子裡念經,那模樣有些駭人,你如去她那裡,多叫幾個人陪著,別唬到了你和我們的孩子。」
鳳棲笑道:「放心吧。」
但其實,她在去見何琴琴時,還是好好做了一番心理建設。
當敲開客房的門時,屋子裡已經瀰漫著淡淡的梵香。何琴琴應該很早就醒了,手中一串念珠已經撥了好些珠子意味著她已經把某部經書讀了好幾遍了。
何琴琴的面貌依然可怖:坑坑窪窪的傷疤橫貫於臉上,幾乎沒有血色的面龐和稀疏發黃的頭髮,瘦到形銷骨立,仿佛風吹一吹就會倒下似的。
鳳棲在門邊站了一會兒,才鼓足勇氣給她行了個萬福禮:「阿姨,晨安。」
何琴琴緩緩睜開眼睛,她瞎了一隻眼,但僅剩的那隻鳳目光芒四溢,一下子成了她臉上最有神采的部分。
她淡淡道:「不敢,不敢,奴何德何能,敢聽公主這聲稱呼?」
鳳棲定了定神,說:「姐姐曾經說:血脈是打斷不了的,無論身份如何變遷,我身上總流著何家人的血。阿姨一向受苦了,可惜我卻不能替娉娉盡孝。」
何琴琴冷笑道:「娉娉死國而已,多好。骯髒的一生總算有了好的歸宿。」
「您……知道娉娉的死訊?」
何琴琴說:「她自打到了靺鞨酋王那裡,還有活命的道理麼?她如果真的還能活著回來,只怕已經沒有了何家的風骨了,我又要這樣的女兒有何用?我們這種人,最好的命就是她這樣,雖然不再清白,卻以一死獲得了最大的貞烈。」
鳳棲不知時候,淚水撲滿了臉頰。
何琴琴對她的眼淚也毫無憐憫,只是直視著她說:「你特為把我叫來,總不是為了未來孝順我吧?」
「也自然要孝順阿姨。」鳳棲說,「現在的官家是我的哥哥,為阿姨恢復良籍,請阿姨在我府里生活,我會當姐姐一樣孝順阿姨,彌補您以往的痛苦雖然我知道是彌補不完的,但也勝過於在搊彈家以賤籍身份終老。」
何琴琴仍然很冷漠:「大隱隱於市,我在搊彈家活得也很好。什麼良籍賤籍的,我不在乎,這個名聲就傷不了我。『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污。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閒度。』這樣的熱鬧,你不懂,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聲色,喜歡得很!」
她笑起來,臉色青白駭人,橫貫過眼睛的蚯蚓般的傷痕扭曲起來,跟著她放肆的笑聲一起騰飛著似的。
「聽說,我姐姐當年肯嫁給我爹爹,並不是因為爹爹對她如痴如狂,而是因為爹爹答應為何家翻案。」
何琴琴的笑聲陡然止住了,而後說:「你爹爹是這樣答應的,只是騙了瑟瑟一輩子。他的先帝們做出的對不起何家的事,他一個郡王,何德何能可以翻案?說他父祖們都做錯了麼?」
「我想試試。」鳳棲說。
第320章
鳳棲說:「我哥哥想追封娉娉為皇后,太后因為娉娉身份的緣故不允許。我想,姑蘇何家原本是書香世家,若不是因為變法得罪人的緣故,何能落到今天的田地?若是為何家翻案,娉娉的身份就不再是阻礙了吧?聽說,我爹爹那裡有什麼證據是麼?能夠證明何家的清白?」
何琴琴愣怔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慢慢說:「何家當年也出過帝師是我的祖父。他耗盡心血主持變法,希望能夠重新丈量土地,改革稅制,減輕百姓的賦稅徭役負擔,但這樣的變革也勢必會加重士紳的賦稅,因此他得罪了許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