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早早謀算著將庾松谷調離石頭城,令今夜城中群龍無首,兼以箭雨擾亂視聽,則石頭城八千人不敢擅自離營入城, 庾家便又失一大助力。
這兩手手筋棋,是一困一斷。
她再用手裡的驍騎營對上虎賁營——回溯布局伊始, 卻是四月時她自導自演的那場刺殺, 因驍騎營護主失利, 女郎得到了驍騎營的指揮營, 順手收服了要被治罪流放的肖浪。
胤奚來得晚, 未曾親眼見過女郎控御人心的風姿,但他聽聞,當時肖護軍對著女郎連磕三個頭,染紅了宮城的磚墁。
她再以立射、積弩兩營攔阻游擊營——追根溯源, 是女郎在收服撥雲堡,建立士人館一事上為太后排憂解難,立了功,於是女郎趁熱打鐵將賀寶姿安排入營。
其後賀寶姿苦磨武藝,力挫營中兒郎,以此服眾。加上女郎用扣下的庾氏送與大司馬的助軍錢,重賞勇夫,才換得這看似閒散而無關緊要的兩營為她效力。
掌驍騎營,是以威服之;控立射營,是以利動之。
用三營圍吃兩營,這一手,是兌子。
只剩下一個冘從營是餵不熟的,於是一半被調去了東城救火,另一半人手此刻已赴石頭城,亦不會節外生枝。
這是調虎離山。
說什麼京畿六大營,至此,已然全部蠶食消無。
女郎今夜坐在這裡,身不離席,決斷於外,看似舉重若輕算無遺策,但這只是結果,她最初的落子,遠比旁人意識到要早得多。
她不是憑天運偏愛,才走到今日,她是精騖八極步步為營,方經營出這個局面的。
胤奚白皙平靜的面孔下,胸中翻湧著沸騰的熱血。如同一道陽光刺破萬古長夜,讓眼盲的人看見了新的天地。
她越是多智少情,冷絕無雙,他便越移不開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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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籌謀,不是一兩日了……」
當得知城中的禁軍防禦已經癱瘓,庾奉孝終於反應過來:「謝瀾安想方設法拿到兩營的指揮權,就是為了今日!她從投靠太后之日起,已經打算反太后!」
那洛神的死會不會是……
謝瀾安突如其來的反水,給庾奉孝的震撼太大,他心中一瞬掠過萬千驚疑,眼下卻都無從計較,轉身果斷地吩咐心腹:「速去宮裡通報太后,宮中羽林衛皆是太后把持的,只要宮內不亂,控制住陛下,就不妨大局,不妨大局……」
所謂孤掌難鳴,謝瀾安今夜敢這樣做,定是已與皇帝暗中聯合,意欲除掉庾氏。
庾奉孝意態老成,按著獸骨扳指令自己冷靜下來:還有誰是她的幫手?郗氏?王氏?
他不可能坐以待斃,對門邊嚴陣以待的左衛下令:「元常,你立刻帶五百府兵去烏衣巷謝府。烏衣巷遠離都城中央,她今夜要通觀京城局勢,令行速達,定不會在家,她斷本公後手,我便取她家人!」
「是!」左衛領命而去。
庾奉孝嘴角露出一抹冷銳笑意,「小丫頭,本公真正的後手,豈會被你探到?」
這些年來,他一直秘密培養著一批私人軍隊,與明面上的府衛不同,那是真正可上戰場廝殺的鐵甲私軍,足有六千人眾,再加上他府里的兵和所豢死士,便有近萬之數。
這件事連太后都被他蒙在鼓裡,謝瀾安哪裡會得知?
小女子聰明反被聰明誤,她以為將禁軍控制住,便可以斷他臂膀?殊不知如此一來,京城的防禦便癱了,他正好帶領兵甲,長驅入皇宮。
只要挾皇帝在手,這天下,還不是庾家說了算。
庾奉孝養軍是為以防萬一,他本想等到將荊州的羈縻之權慢慢經營到手,再謀其餘,並不想這麼快圖窮匕見。可半路殺出一個不按常理揣度的謝瀾安,他退無可退,只能放手一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