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那輿圖既然在辛宜手中,他就更沒有必要將之奪來。辛宜都是他的,輿圖自然也是。
他也不會為了一張小小的輿圖,去惹辛宜不快。
踏著夜幕,他仍舊回了宣苑。
吳郡雖歷經戰火,太守府卻保存完好。他依舊將辛宜安置在了宣苑。
行至抱廈處,投過格門窗紙看見裡間的暖黃,季桓眉間的疲倦才堪堪消散。
「綰綰。」季桓輕聲喚她。
辛宜正在看著僅有的佛經。有了前幾次的經歷,她再不敢先於季桓睡覺。指不定她睡著後,那瘋子又會爬上來。
聽他呼喚,辛宜淡淡抬眸,對上他熾熱的視線,直接冷聲拒絕:
「今日來了月事,你去旁的地方睡。」
赤裸裸的趕人,毫不掩飾,甚至連措辭都沒有。
視線漸漸落至她的小腹,季桓眸光的光亮一點點暗了下去。既為她這冷漠的話,也為她。
原來在陽羨那段時日,沉春香也用了,整整七日,他殷勤耕耘,不想最後仍然一場空。
那片沃土,仍然沒有他曾來過的一絲痕跡。
有那麼一瞬間,季桓甚至都懷疑起來自己。他垂下眸默默看向自己,秉息深思。
七年前,他中了沉春散,在鄴城時第一次發作,他生生用藥忍了過去。
莫非因為那次徹底傷了根本?
「你還不走嗎?」辛宜有些煩躁。手中的清心經一點都看不下去。
季桓沒有回答,只是短瞬間漆黑的眸底似在聚涌浪潮。瞎眼斷指,這些殘缺他暫且都能接受,可在子嗣一事上,他卻不能接受。
也不待辛宜再趕,男人當即轉身,臨走前撂下一句話,「綰綰好生休息。」
頗有些落荒而逃之態。
辛宜雖心中驚愕,但到底礙眼的東西走了,她自得清靜,也不再追究他的異常。
出來正房,季桓來到了宣苑的東廂房,他看見鏡子裡自己的狼狽模樣,忽地心生惱怒,一拳擊向鏡子,混著血的鏡片碎得四分五裂。
周身忽地被抽了氣力,男人挺拔的身軀頓時跌坐在地上。
心中一旦有了猜疑,變會逐漸化成恐懼愈演愈大。辛宜的身子已無大礙,那就大概是他出了問題。
若無子嗣,辛宜以後就會到那個孩子,她的心會只偏向那個孩子,她所有的母愛,溫和,也只會給那個孩子。
還有那個孩子的父親!
雖然韋允安已成了閹人,但他不僅緊緊握著辛宜的心,他還有後人。
他將再也比不過韋允安!
莫大的恐懼將他徹底籠罩,男人伏在地上,重重喘息著。
久違的心悸忽地又至,疼得專心刺骨。他到底不甘心,他季桓自幼出身世族,五經六藝無一不通,不及弱冠之年便位高權重。
他怎麼可能不如那個一無是處的黎庶閹人!
那個閹人將辛宜的心偷走了還不夠,還要搶奪他在這世間僅有的溫情與希望。
他疼得身子蜷縮,屈膝支起的長腿,無意間鉤絆但高腳架,上面的梅瓶擺件盡數墜落,發出砰砰噹當的響聲。
聽見東廂房的動靜,辛宜擰眉,抬眸朝著窗子看了一眼,旋即收回視線。
季桓大抵是被她拒絕,惱羞成怒開始發瘋。
辛宜冷笑著,視線落在清心經上。無論是她還是季桓,強求來的,無一例外,都沒有好下場。
過往是她不知好歹,現在卻變成了季桓不知好歹。這等輪迴報應,才是真的可笑。
但笑過以後,留下的只有可悲。她和季桓同時都被困在籠子裡,離不開也逃不掉。
翌日,辛宜醒來便收到消息,季桓病到了。
蔡鈞大軍依舊在丹陽與喬憐姜的人兩軍對峙。只要安郎阿澈素問和阿兄他們沒有事,她便暫時可以鬆口氣。
至於季桓的死活,與她無關,她也不會管。
若季桓一直病著,病到死,對她也不是沒有好處。
她會尋了機會擺脫季桓,將那張假的輿圖送給喬憐姜,再將安郎阿澈他們帶回來,今後揚州的種種,便再與她無關。
思及此,辛宜心思微動,覺得去探探季桓的虛實。
季桓尚在病中,今早大夫來此,說他那方面無問題,他才徹底放下心來。
這是他留住辛宜,試圖挽回她的心,最後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