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哄她的時候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我不讓你來你就不來,你生氣了就可以不接電話讓我在外面白站半小時,現在又來說這些有什麼用?
溫白然恨死他了,發了狠般在他身上又捶又打,怎麼使勁都不解氣,張口咬住他裸露的右手臂,只聽周凜倒吸一口涼氣。
他沒躲,也不出聲,另只手順著她腦後的長髮,還是那樣軟地哄她,咬吧,咬死我吧。
嘴裡嘗到了腥味,她鬆了口。
溫白然沒抬頭,她不想看他。
周凜掌心微熱,慢慢擦掉她臉上的水,汗和淚都有,淡淡血色被他藏在身後。
她看見了,胸腔里泛開一波一波酸澀的脹,問他,疼嗎。
他呲牙笑,不疼,說完又後悔,捂著手臂裝起可憐,其實疼,疼死了。
溫白然終於被他逗笑了。
她一邊吸鼻子,一邊擦眼淚,冷不防被捉住手,摸向他的胸口。
周凜靜下來的眼神又深又燙,說,你以後不要哭了,我真的疼。這裡。……
那是溫白然第一次去周凜家,也是最後一次。
他帶她參觀前院、後花園、玻璃花房、地下酒庫。
他們躲在酒櫃的縫隙里接吻,吻得昏天黑地,頭腳不分。
年少時的熱戀,肢體接觸是最直接的愛慕。
溫白然問他,你會一直愛我麼?
周凜說會。
她又問,如果我們分了,你還會像愛我一樣愛別人麼?
周凜說不會。
她問為什麼。
周凜說我們不會分,就算分了,我也不會再像舔你一樣去舔另一個人。他說,你知道的,我有潔癖,只有你能治好我。
溫白然分不清她那時的顫抖是因為他說的話還是動作,她只知道自己拼了命蜷緊腳趾,不敢讓聲音溢出酒櫃之外,儘管他說過他家裡沒有其他人。
他看出她的壓抑,輾轉著帶她上樓,他說臥室比酒庫安全,沒有貴重物品,床單上留下的痕跡第二天團起來塞進洗衣房就什麼都沒有了。
確實什麼都沒有了。
溫白然現在明白了,再頂級的羅曼尼康帝入口還是澀。
她始終不會喝紅酒,怎麼也體會不到有些人說的回甘,單寧留在她嘴裡的只有苦和酸。
仰頭一飲而盡。
眼角隱隱有水澤閃著光。
這種喝法其實有些暴殄天物。
宋敘什麼也沒說,再給她添了些。
對她方才在門口的失態,他沒再提起。
沉默時,江對岸的燈光忽然滅了。
遠處建築物的剪影像怪獸豎起的劍板,邊緣鋒銳,直挺挺地刺破夜空。
他突然問:「去過法國嗎。」
溫白然說沒有。
「凡爾賽宮裡有個小城堡,Petit Trianon。洛可可風,新古典主義建築。」他說話時並沒有看向她,側臉比月色冷淡,法語發音繾綣在舌尖,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嗓音帶著熏人的溫度。
溫白然偏過臉,見身邊男人慢條斯理地舉杯,紅寶石般剔透的酒液滲進雙唇,他微微抿住,讓酒液集中在口腔後側,細細品味,曖昧咂摸。
像在調/情。
感覺到她在看,宋敘收回視線,紳士的輕輕對她舉杯,「那裡不常開放,若你有機會,可以去碰碰運氣。」
這大約是熟男才有的魅力。
普通人或許會順著剛才的話題問兩句她不開心的緣由,趁機刺探她的私生活,再從她對前男友感情的態度里挑剔能與她發展到什麼程度。
但宋敘沒有。
他請她喝酒,卻並不關心她的憂愁。
他看穿她心情爛透,卻仍與她閒談另一個國度。
他淡漠的眼睛像袖扣上的黑曜石。
寶石可以璀璨奪目,但不會有絲毫溫度。
剛進門時的溫柔仿佛是個錯覺。
這樣很好。
溫白然從他身上聞到濕潤的味道,幽幽的,離得近會飄過來,遠一點就立刻散開。
宋敘對她來說像在街上偶然碰到的陌生人,短暫交集後,他們就會如兩條背道而馳的直線,永遠不會回頭看彼此一眼。
他的疏離和冷淡對現在的溫白然來說非常安全。
她不會對他產生感情,他也一樣。
「我想好了。」
「說說看。」
「我答應調進一組。下半年大運的案子,我跟。但你得向我保證你說的是真的,你需要的是我的能力。」溫白然伸手,兩隻薄薄的玻璃杯碰到之前,宋敘卻移開。
他單手抱胸,望下來的眼底很深,語調緩慢,提醒:「你漏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