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謝暄手忙腳亂地把衣襟拉上,遮住了被冷意顫巍巍激起的那一粒,這才像反應過來,起身反抱起傅行簡,故意大聲道,
「是我告的又如何,你只要敢走出去,就是違抗懿旨。」謝暄覺得還不夠,突然想起霍應章的話,又加了一句,「當,當心你傅家九族!」
說完,謝暄輕喚了一聲傅意深,還未繼續說出來便被他輕聲打斷,
「不必解釋,我都知道。」
謝暄略顯驚奇地睜大了雙眼,剛想推開傅行簡,窗外一陣風起,樹影晃動在窗紙上,仿佛真的有人,背後一緊,臉又貼在了傅行簡的胸膛之上,
「還沒走嗎?」
「沒有。」
「是誰,你看見了嗎?」
緊貼著傅行簡心口的耳朵被震得嗡嗡,只聽到他說,「是桃枝。」
桃枝?
謝暄知道她,原是他出宮立府時內監撥來伺候的宮女之一,不是貼身伺候他的。
這個姿勢實在有些難受,謝暄動了動,又問道,「還沒走嗎?」
耳邊的心跳忽然加劇了幾分,他清晰地聽到傅行簡的氣息稍頓,低聲道,
「沒走。」
幹嘛呢,他腰都快擰斷了,謝暄忍不住道,「推開我。」
傅行簡好像沒聽到,他忍不住上手掐了一把,低聲咬牙道,
「快推開我啊,我腰疼!」
身上驟然鬆了,謝暄邊齜牙咧嘴地揉著腰,邊快速地沖傅行簡抬了抬下巴,
「快,對我說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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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都的春一向著急,總覺得前幾日還料峭著,這幾日穿得稍微多些就開始微微出汗,就連夜裡都帶著暖意。
鄢橋坊里的腐臭味比冬日裡又濃烈了些,月亮緩緩從雲里出來,那一層冷灰色的光照在這兒,也添不出一絲光亮來,暗處反而更如同倒滿了墨色的漆,黏稠,卻又淌的到處都是。
一道怪異的唱腔忽然從隔壁那條巷子裡傳來,聲音蒼老嘶啞,仿佛從喉嚨里通過的時候就是刀片一般割著出來的,劃得人皮膚麻麻地痛。
「蜧爺爺。」
一道清亮的少年音忽然滑進了這刺耳的聲音中,戲腔戛然而止,微醺的老蜧抬抬眼皮,啞著聲道,「是哪個小崽子?」
夜半被人攔在無人的巷道里,老蜧絲毫不驚慌,在鄢橋坊這個地方,就連玄青也要給他幾分面子。
「是我啊。」少年取下帷帽,還好心地站在月光最明亮之處,含笑道,「爺爺可還記得?」
老蜧眯起雙眼,從喉嚨里哼笑一聲,「崔家那個,怎麼?有事來求爺爺我?」
「爺爺好記性,手上略賣了那麼些人,還得記得我。」崔玉橋撫過腰間懸著的笛子,一步步走向立於暗處的老蜧,「我確實有事要求人,不過求的不是老蜧,而是……」
崔玉橋笑得愈發甜,「汪弗,汪公公。」
這個名字仿佛一道驚雷,老蜧仿若被定在原地,微垂的眼皮瞬間被撐開,渾濁的眼珠中滿是難以置信,
「你是誰!」
「我是姓崔的那賤奴,你親手賣的,忘記了?」崔玉橋緩緩走上台階,
「不過汪公公,要殺你的不是我,是你惹的那個人太記仇,他想要你的命。」
第38章
窗外的那顆楸樹突然就綻滿了花,仿佛爭吵著向上攀擠,愈往高處愈熱鬧,粉白粉白,密密匝匝,就連花瓣都是齊齊向上長的,直衝雲霄。
可這花卻不穩當,一陣風過去,噼噼啪啪地就往下掉,院裡落了滿地,榮德吩咐著府里內侍,只許用掃出條路來,其餘的就這麼鋪在地上,還要鋪好看些,從前在咸寧宮時也是這般。
掉落的花時不時隨風掉落在窗台上,有幾朵跳進來,謝暄瞧見了,走過去拈了一朵,在指尖來迴轉著,望著窗外出了神。
方才剛熱鬧了一陣,府里大大小小的,分了好幾撥來向他祝壽,他賞賜了一番,個個歡天喜地地走了。
那些吉祥話還嗡嗡地耳朵里打著轉,可謝暄卻不大高興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