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辭瞪大了眼,驚喜道:「姐姐,是銀子誒!好大一錠銀子啊!」
謝婉動作輕柔地拍了拍謝辭的腦袋,道:「阿辭原來還是個小財迷。」
謝清捂著嘴直發笑,聞言便道:「他不僅是個小財迷,還是個貪吃鬼、小氣精呢!」
謝辭一聽,臊紅了臉,知道謝清是在說自己之前因搶吃的,跟她生氣的事,連忙撲過去捂她的嘴道:「姐姐也是小氣精!又提那件事!」
謝婉等二人鬧夠了,才催著他們趕緊去睡覺。
謝清與謝辭爬上謝婉前不久才新鋪的床,自覺給謝婉留了一塊空地。
睡意漸濃,謝辭迷迷糊糊間,感覺到有人在自己身邊躺下,一道低柔的聲音從頭頂落到他塞滿棉絮的枕頭上:「阿清,阿辭,你們要平安長大,娘親也不知,今後該如何是好……」
謝辭在睡夢中皺起眉頭,沒能聽見後面的話。
*
謝婉得病是在冬末,屋裡整日都是她令人揪心的咳嗽聲。
謝清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頭,一遍又一遍替謝婉擦去白淨額頭上的細汗。
「阿辭,藥煎好了沒?」
「來了來了!」謝辭端著用布隔開的滾燙藥碗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將還冒著熱氣的藥放到了床邊的矮柜上。
待藥碗不再燙手,謝清端起來,看了謝辭一眼,後者立馬會意,走上前將謝婉扶了起來。
一勺接著一勺的藥餵進了謝婉口中。
餵完藥,謝清靜靜地看著再次陷入沉睡的謝婉,她的五官已經逐漸顯出謝婉的模樣,只是那雙眉毛與謝婉全然不同。
密而直,像是兩把長劍,而非謝婉那般,像一折就斷的細柳。
謝辭蹲在謝清身旁,有些依賴地靠近了謝清。
「姐姐。」他輕聲喊道。
謝清轉動久久未動的眼珠,低頭看向比自己小兩歲的弟弟,她抬起手,用跟娘親一樣的力度,輕撫謝辭的頭。
「阿辭別怕,姐姐在呢。」
屋漏偏逢連夜雨不假,第二天,一場冬雨差點將這間石瓦茅屋摧毀。
謝辭耳邊傳來「滴答滴滴答」的雨聲,聲音不是從屋外傳來,而是來自他眼前的木盆。
謝辭抬頭,看見屋頂那個漏雨的小洞,屋外是雨天,可光線卻比屋內亮。
一縷昏光泄入屋中,謝辭伸手去抓,那光卻從手中逃出。
謝清有一下沒一下地去探謝婉的鼻息,感受到微弱的一點熱氣,才鬆了半口氣。
謝辭忽然開口道:「姐姐,我想快點長大。」
謝清回頭望他,沒說話。
謝辭盯著盆里因雨滴泛起的小小漣漪,繼續道:「等我長大後,就買大房子。像之前住在墉城時,看見過的那種大房子,買很多很多,全部給你和娘親住。」
「傻子,」謝清沒忍住道:「那你呢?」
謝辭抬起頭去看她道:「我跟姐姐和娘親住,我只要娘親和姐姐。」
謝婉沒熬過那個颳風屋裡便灌風、下雨屋裡便積水的寒冬。
那天夜裡,謝清正睡著,忽然聽見一陣歌聲,像是有人附在她耳邊輕聲唱。
她費盡地睜開眼,看見謝婉穿好了一身素淨的青底白裙,站在屋內咿咿呀呀地在唱著什麼。
謝清愣愣地看著,一時竟忘了叫醒謝辭。
「我本林中鳥,難立紅塵中,心有千千情,比翼與君同。」
謝婉的身子如裊裊輕煙,背上像生出一對羽翼般輕快地舞動。
「為君折雙翼,甘願入冷籠,心有萬萬悔,悔我與君同。」
............
音色清越婉轉,透著唱曲人極力壓抑的沙啞,一聲一聲打在謝清的耳膜上。
謝清輕聲喚了一聲:「娘親。」
她的瞳孔黑白分明,眼中似乎有一道瘦若悲風的身影。隨後,那道身影猛地顫了顫,緩緩倒在謝清眼中。
謝婉的屍骨埋在葬庾嶺,是謝清請人幫忙挖的。
謝辭臉上淌著淚,卻一聲不發,直到請的人開始埋棺。他才猛地哭了出來,喊了一聲:「娘親!」
謝清用力將想要去碰棺材的謝辭攬進懷裡,輕輕拍著他的頭,「阿辭不哭,還有姐姐呢。不難過了,不難過了。」
謝婉留下來的東西不多,只夠兩個孩子撐一小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