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流民詭異地安靜下來。
「大俠找人心切,我們理解。只是,何必動刀呢?」有人勸解開口,「要是不小心傷了人,可就不好了。」
那人被拎得腳不沾地,眼神左右飄忽,擠出幾近諂媚的笑容:「大俠,你別生氣,要不,先吃點兒東西填填肚子?」
其餘流民聞言,眼神變了變。隱含著不同情緒的目光照在雁展身上,看得他更加心煩。
「看什麼看?」雁展把人前後推搡,像極了一片在江面沉浮波動的小舟,「別磨蹭,動作快點兒。」
那人帶著雁展往山洞裡面走,山洞深處陰冷,並不潮濕。不過越往裡面,越聞到一股水腥氣,地面還有凌亂的一串腳印。
直到雁展嗅到一絲血腥味。
他沉下臉,問帶路的流民:「裡面有什麼東西?」
「水……」流民擦了擦臉,眼神有些畏懼,可細看他眼底深處,還有一絲詭異的滿足之色。
雁展走進去,狹窄的通道變得稍微開闊,入目可見一些衣服碎片。
那些碎片被踩得面目全非,但隱約能看見原本的粉綠色。
巨石繩斷,雁展心口一片血肉模糊。視線成虛,他搖了搖頭,不可置信地撿起一片碎屑。
一低頭,才發現地面到處都是黏稠的血液。
胸中頃刻間被洶湧而出的滔天怒意填得滿滿漲漲,雁展雙眼發紅,怒意驅使行動,一揮劍將帶路的流民殺死。
他提劍出去,本以為那些流民全都逃走了,誰知竟一個也沒少。
日沉山低,暮色生悲。
洞口陰影濃重,洞內人影重重。一雙雙黑色的眼睛,透過火光與寥寥輕煙盯著他。
雁展雙手顫抖地握著劍,一步步走近那口鍋。水面上,帶骨的肉翻滾出陣陣肉香。他胃裡一陣緊縮,幾乎快要抽搐。
齒尖咬穿口腔軟肉,雁展歪了歪頭,看向那群人:「這是什麼?」
流民們沉默不語。
「咿呀。」
一名婦人懷中的嬰孩突然叫起來:「咿呀,吃——」
婦人輕拍嬰孩的肩,垂眸輕哄。
「沒人說話是嗎?」少年面容清絕,平日不笑時嘴角微揚,總含著一縷笑意。笑時如朝陽,晨光般灑在人身上。
眼下卻如惡鬼,如蛇蠍,紅眼血唇。漆黑的眼眸純粹,火光也照不亮眼珠。
雁展舉劍指向他們,這動作多少讓流民們生出些理智。
「大俠,切勿——」
一劍封喉,血濺三尺。
雁展手起劍落,捅穿了他的喉嚨。他面無表情,手上劍不停,流民們反應過來,竟不顧鍋中沸水,撈起吃剩的帶骨肉便啃。
死也要做個飽死鬼。孰知嘴唇還沒挨到肉,冷劍已殺了過來。
流民一聲不吭接連倒下,山洞如鬼窟,少年殺人如亂麻。
直到最後一名流民倒下,雁展終於停手。他一腳踢開腳邊死去的嬰孩,從火堆里抽出一根柴火,進洞內把衛籮的殘骸一一拾起。
火光照映下,一點冷光落在角落。
雁展走過去,伸手先摸到一灘冰冷的積血。他往旁邊摸索,碰到一個冷硬的物體。
銀鐲帶血,血液嵌進簡單的紋路中,慢慢綻開。
雁展眼角滑下一滴淚,手上一用力,銀鐲陷進了掌心。
他抱著衛籮剩下的屍骨,走出山洞。洞口一股股血流外延,打濕了他的鞋底。
一個接著一個的血色鞋印,在月光下拓向遠方。
直到前方無路。但東方已明。
雁展全身冷硬如鐵,他走了一夜,不知該走向哪裡,也不知該做些什麼。
恍然間,他又成了孤身一人。與衛籮相依為命的一年,像是一場倉促趕路的夢。
可他眼前的路明明沒有盡頭。
到處都是黃土,他要為衛籮尋一處墳墓。
冷劍挖坑時,雁展想了起來,當初他也是這樣,替衛籮的娘親挖墳。
眼眶酸澀,眼淚止不住往下落。雁展雙腿一伸,坐在地上痛哭。
他生平第一次殺人,手軟,心慌,劍不穩。
眼前好多血,飛濺在他臉上,他嘗到了一股刺激的血腥味。
他殺了人,報了仇,可是衛籮已經死了。
埋完衛籮,雁展渾渾噩噩地往前走,腳下突然踢到什麼東西。他本不想看,但那東西發著微光,想不看見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