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況左手食指有節奏地敲著桌面,右手把玩著腰間的玉佩, 冷冷開口:「都抬起頭來。」
都是漢人長相的青壯年, 但這也不能說明什麼, 北燕的皇室雖是胡人, 但百姓卻無論胡漢。且這五人看上去都在二十歲左右,正是身強體壯的時候,如此結伴出行, 實在可疑。
但謝冰並沒有直接發作,而是用一種溫柔可親的聲線問:「他們沒把你們怎麼樣吧?」
這些「犯人」聽了謝冰這話不免有些困惑,彼此之間對視了一眼,紛紛搖了搖頭。
「他們也是一時糊塗,沒經本王允許就把你們抓起來了,我在這裡給你們賠個不是。起來吧,都跪著像什麼樣子。」
五人茫然地起身,謝冰則繼續問道:「你們都是哪裡人?來襄陽是要做什麼?」
「我們都是江陵來的,聽說襄陽最近在募兵,所以……」
「江陵?那你們為何是從西門入的城啊?」
五人中明顯有人慌了神,只有一人不慌不亂地說道:「我們本來是想再往西去的,可是聽說西邊幾個城小,都不招人,只有襄陽城裡有在募兵,這才折返了過來。」
此人臨危不亂,談吐有致。
謝宜瑤坐在屏風後,暗暗記下了這個聲音。
「原是這樣,那看來是我手下人錯怪你們了。最近城裡有些流言,鬧得人心惶惶,他們自然會有些敏感。但幾位既然是準備報效我大楚,本王自然不會苛待你們。不過今日就先請回吧,幾位擇日再自行前往城中募兵的地方便是。作為補償,官府可以承擔你們一段時間衣食住行的花銷。」
聽到謝冰這麼簡單就放過了他們,五個人的臉上果然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事出反常必有因,八成有詐。
謝冰隨意揚了揚手說:「好了,來人把這五位都送下去吧。」
別看謝冰表面很是鎮定的樣子,實際上他心裡卻是慌亂的不行。
侄女給他提的這個方法,真的能成嗎?
看著這幾個人無措的樣子,謝冰想起謝宜瑤方才跟他說的話:「如果真是被冤枉的普通人,那應該會是逃出生天后的如釋重負;如果是來刺探情報的間諜,那也應該是不被懷疑的僥倖。可如果他們的目的本來就是被我們抓到,那放過他們反而是他們最不願意看到的。」
門外的士兵們讓了一條道出來,所有人都在等著這五人離開。
「走、走嗎?」
「走吧……?」
細如蚊吶的交談聲淹沒在雨聲中。
就這樣走了?可他們還沒有完成自己的任務!
雖然他們五人都是棄子,但他們還有家人朋友留在北燕啊。
那又如何?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五人進退維谷,他們雖未將自己的想法訴諸於口,彼此之間卻都知心思各異。
正在他們猶豫之時,謝冰突然拍了拍手,士兵們再一次堵上了他們的去路。謝冰看到五人都驚恐地回了頭,深知謝宜瑤的預言成真了。
在謝冰的命令下,這五人先被分別關進牢房,再一個個拉到謝冰面前,由他親自審問。
一旦被分開,他們就頓時亂了陣腳,有的人一開始還能勉強嘴硬幾句,也很快屈服在了棍棒之下。
按照他們的口供,他們五人彼此之間本來並不認識,只是上頭讓他們扮作親朋結伴出行。還要他們得故意被南楚的人抓到,再供出他們是北燕派出的探子,是來試探襄陽城內的情況的。
這五人是北燕「聲東擊西」的棋子,從一開始北燕就沒打算讓他們活著回去。
雖然看上去正值青年,但五人身上都沒有久經沙場的士兵會有的傷痕,也沒有長久鍛鍊的跡象。
他們本來就並非忠於北燕的兵將,只是普通的百姓。看來,燕人也不捨得白白浪費久經沙場的士兵的性命。
而且也正因為他們只是普通百姓,所以無法吐露一點北燕的軍情。
謝宜瑤知道北燕的目標是義陽,所以判斷出派來襄陽的探子只是幌子。她方才終於還是告訴謝冰,北燕在東線的真正目標是義陽,而謝冰現在怎麼說也該信了。
可事實上,這是一個無解的局,因為無論如何襄陽都絕不能放鬆警惕。
北燕那邊出謀劃策的人,如果足夠聰明,肯定也會想到五人說出真相的可能性,多半做了好幾手準備。
南北的交界那麼長,在沒有真正出擊之前,誰能真正知道北人的目標?謝宜瑤雖然有前世的記憶,但也不能百分百確定事情一定會和前世一模一樣地發生。
在戰爭真正打響前,她能做的,也只有提醒別人留心義陽的情況罷了。
謝冰問完話,最後一人被帶了下去,謝宜瑤走出屏風,坐到了謝冰的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