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賀有些心虛,又有被誤會的委屈,然而他到底是不敢頂撞謝宜瑤,只能憤憤地說:「殿下明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謝宜瑤被逗笑了,於是她並沒有計較裴賀的小心思,反而讓他坐得近了些。
近得裴賀能嗅到謝宜瑤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是藥膏的香氣。
他聽到謝宜瑤問:「趁我現在還記得清楚……你好不好奇他都和我說了些什麼?」
這便是要他聽著的意思了,裴賀點了點頭,拿起了榻邊的團扇,為謝宜瑤輕輕扇著風。
今日謝宜瑤在裴賀面前提謝況,用的是「皇帝」「陛下」一類的字眼,或直接用「他」來指代。不似以往,還會稱謝況為「阿父」「父皇」,裴賀覺得她面上風輕雲淡,心底里應當是很記恨皇帝父親的。
謝宜瑤和謝況之間的那些矛盾,裴賀陪在她身邊一年多來,知道了不少,他也隱約猜到了先皇后袁盼的死亡在其中起到的關鍵作用。
謝宜瑤將她和謝況之間的對話娓娓道來,裴賀沒有放過一個字眼,自然也認識到他自己,或者說今日之事,不過是個導火索。
父女二人爭吵的重點在別處。
「我說完了,現在輪到你了。」
裴賀困惑不解:「什麼……?」
「我還沒怎麼聽你提起過你的阿父,禮尚往來,你和我聊聊他吧。」
裴賀沒有抗拒:「殿下想知道什麼,我一定知無不言。」
「嗯……你先前說過,在重新見到他以前,他有數年在外從軍未歸家。你可還記得,他臨走前可有和你說過什麼嗎?」
早年間獨自在外尋找父親時,裴賀無數次和人提起過裴如之,他本來對此應該是得心應手的。然而數年過去,連那些話語都變得陌生。
裴賀陷入了長久的回憶。
裴家並非兵戶,也沒有落魄到需要裴如之從軍不可的地步。彼時的北燕雖然在境內大規模募兵,但也沒到窮兵黷武的程度,所以在裴如之向妻、子坦言之前,他們誰都沒有想到裴如之想要從軍。
「如之,為什麼?」
母親不斷的詰問,換來的是父親的沉默。
裴賀那個時候雖小,卻已經能夠隱約猜到父親想要的是什麼,他不甘久居於人下,想要不斷地往上爬。對於一個落魄家族的漢人,掙軍功確實是最快也最不需要挖空心思的方法。
於是年幼的裴賀作出了他將會後悔一生的行為,站在了父親那邊,勸慰不舍的母親。
裴賀母親的死不僅和裴如之密切相關,更和裴賀本人脫不了干係。
「那個時候我正是會暢想未來的年紀,所以我以為我和阿父是一邊的。後來我才知道,一家人能夠平安無事已經足夠不易,若不能保證,何必去求功名……」
畢竟,那個時候的裴家並不是沒有別的選擇。
「其實我對阿父的了解不多,」裴賀繼續說道,「後來我再見到他的時候,也是話不投機,像殿下和陛下那般的爭吵都沒有。甚至有時候我甚至會想,面前這個人真的是我的阿父嗎?為什麼讓我感到如此陌生呢?剛踏上尋找他的旅程時,我的心中滿懷期待,可是到真的找到了他的時候,我的心裡卻莫名地空虛。」
這些話,他沒想過有一天能和人說。
謝宜瑤眨了眨眼,似乎有所觸動。
有那麼一瞬間,裴賀覺得自己和謝宜瑤現在像兩隻互相舔舐傷口的小獸。他們有相似的經歷,或許他們同病相憐,只是裴賀已經沒有機會彌補遺憾。
然而只消片刻他又清醒過來,他所認識的那個謝宜瑤,並不需要他人來治癒,也不會願意為別人療傷,就算有,裴賀也不在其中。
裴賀說得斷斷續續,終於胡亂地說明了裴如之在他心裡是個什麼樣的人,謝宜瑤卻已經合上雙眼,並沒有對他的話做出任何反應。
裴賀將這視為一種無聲的送客行為,正欲起身,卻被抓住了手腕。
「殿下?」
「熱……」
謝宜瑤皺了皺眉,不悅地說道。
裴賀有些無奈,他總是猜錯謝宜瑤的一言一行之後的涵義,如果不是謝宜瑤故意捉弄他,就是她太難懂了。
好在等他繼續輕輕扇起風來,謝宜瑤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嘴角也微微勾起。
「你的故事,我聽得很滿意。」
……
謝宜瑤的傷好得很快,這具身體還很年輕,她所擁有的生命力甚至超出她本人的想像。
她的心情也不曾長久低落,雖然被了禁足,客人也不好隨便登門拜訪,但袁敬亭和舅父舅母還是可以自由出入,能和她嘮嘮嗑解悶。
可惜的是短時間內聯絡不到沈蘊芳,謝宜瑤不知道她會不會很擔心,而袁敬亭也因為崔朝華好些日子沒能夠來為她上課而十分鬱悶。=quothrgt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gt.)
span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