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一提的是,周祿在這一點的態度也是較為保守,更偏向於休整幾年再二次北伐的。
「陛下當年也是親自領兵打仗的,知道軍中實際的情況,」周祿坦言道,「不像朝中有的高官,呵,只會動動嘴皮子而已。什麼乘勝追擊,必操勝券,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事實上累年戰爭後,我軍將士是否兵疲意阻,糧草又能否足以為繼,他們都是一問三不知的!」
「周將軍莫動氣,父皇明目達聰,自然是能分辨這些言論的。這不,他這次派我過來,也是想看看京口的境況如何,新收編的軍隊是否有足夠的戰力。這些東西,雖然有文書送到他面前匯報,但到底是不如親眼看看來的清楚。」
周祿深深地嘆了口氣,道:「我都明白。」
這並非一句套話。
「昨日我已經去過京郊了,還遇見了張別駕。」
周祿訝然:「還有此事?別駕並未告訴過我。」
「將軍今日一早就來了這,張別駕他哪有時間和將軍匯報呢?不過也沒有什麼要緊的,我已經看過了那些安置好的流民,張別駕也為我介紹過情況了。」
周祿思量片刻,道:「不行。」
謝宜瑤還沒想明白是什麼不行,就聽到周祿繼續說:「殿下難得來一次京口,下官須得好好招待才行,居然叫別駕搶了先。我今日軍中無事,可為殿下做一日東道主人。不知殿下有沒有其它想去的地方?」
事情的發展出乎有些謝宜瑤的意料,她本想再引著話題到別處,讓周祿帶她去軍營里看看的。
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回答了北固山三個字。
……
臨淮公主出行,陸安必須得護衛在側。謝宜瑤本來想讓周祿和陸安儘量不碰面的計劃,就這樣以失敗告終。
好在陸安也不是那種沒眼力見的人,看在謝宜瑤的面子上,也沒有主動為難周祿。
昨日謝宜瑤在他與張宏面前說的那番話,明顯有安撫的意思在。
意思是說,陸家能有今天,固然是靠著自己的努力和一點運氣。但像周祿這樣的人,雖然祖上有做過高官的,可以攀扯上士族的名頭,但他們本人也有真才實幹,才能走到今天的位置。
其實陸安心裡葉門清得很,就是心裡過不去那道坎罷了。
北固山三面臨水,身處險要,曾是軍事用地,然而隨著京口地位的下降,也漸漸變為一座普通的山丘,只是仍然由官府控制。
陸安原先擔心臨淮公主登山會吃力,還提前命人準備好輦,以防她中途疲憊。沒想到謝宜瑤興致勃勃,不到半個時辰就登到了山頂,跑得比他都快。
謝宜瑤對北固山確實是抱有幻想的,無他,只因也曾聽說北固風光如何雋秀,想要一睹為快而已。
此時她正立於北固樓上,前有碧青色的天空與江水,後有一望無際黛綠色的山陵,令人心曠神怡,沒有辜負她的期待。
陸安跟不上謝宜瑤的腳步,周祿也被暗示不要跟得太近,靈鵲在住處守著,裴賀則混在陸安帶領的幾個護衛里,現在謝宜瑤身邊就只有一個飛鳶在。
飛鳶一向沉默寡言,但也難得感嘆:「此處江面當真一望無際。」
「長江在京口將會匯入大海,故而江面可比上游的要寬得多。這裡的水,也都曾流經武昌……」謝宜瑤的視線從長江轉向身邊的人,「飛鳶,你有想過要回武昌嗎?」
「不曾,」飛鳶利落答道,「飛鳶還是和當年一樣的想法。既然已經沒有故人在,也就沒有什麼留戀的必要了。」
謝宜瑤愾然地望著東流的江水,心中很是茫然。
和飛鳶不同,謝宜瑤常常掛念著襄陽,先前在路上還向周祿問了些襄陽的事。
前世今生加起來已經過去三十餘年,母親的死仍然如鯁在喉,很多時候謝宜瑤都快忘了她是真的為此而憤恨,還是變成了心中的執念而已。
就好像有了母親的死,她對父親的仇恨和反抗才有足夠的依憑,讓她還可以為自己的不孝辯護。
難怪常言有心事不要獨自登高望遠,身處茫茫天地之中,謝宜瑤覺得自己變得十分渺小。
這幾年來,她一直在朝著一個方向前進,以至於有時候忘記自己是為什麼要走這條路。
原本謝宜瑤想,此次京口之行多多少少能讓自己多了解些地方上士兵和流民的情況。兵戶的問題,她和沈蘊芳討論過,謝況也同她聊過此事。只要她可以說服周祿或者張宏,改變京口眼下的現狀似乎輕而易舉。
但當謝宜瑤登上北固樓,遙望長江,她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種很陌生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