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雲曉紅了眼,她是新進的宮娥,因為沒錢打點,被分派到浣衣局,又因資歷淺,任誰都能踩上一腳。一次她給貴妃宮中送衣服出了差錯,冬日裡被罰跪安寧宮前,誰也不敢幫她說話,是王妃將她扶起,還給了她大氅,讓她不至於凍死在雪地中。她昏迷了兩日,醒來後才知為了她,王妃千金之軀在雪地跪了兩個時辰,才被下朝匆匆趕來的皇帝送回迎春殿。
一朝宮變後,她竟被調到崔沅身邊伺候,至今不過三五日,主僕之情雖淺,可她對崔沅的感激與衷心不假。
永昌帝自登基以來,施行暴政,寵幸近侍,冤殺功臣,逼壓手足,剛愎自用,大周百姓被壓榨得苦不堪言,怨聲載道,文武百官亦是微詞頗多,卻在接連幾位進諫言官被誅九族後,無人敢上書再勸。直到駐守西北的晉王被冠以謀逆之罪,他終於反了。
晉王燕行止從小流落在外,二十一歲方被認回皇室,先帝在時,因愧疚對他多有照拂彌補,可惜時日不久先帝崩逝,太子登基後便對他多有打壓。晉王是個聰明人,知道避其鋒芒,主動遠離東都駐守寒荒之地,將王妃留京為質,卻不想還是不得安寧。
強壓之下必有反抗,早有反心不服永昌帝的各路人馬聽到晉王反的消息盡都投奔而去,晉王一路勢如破竹攻至東都,永昌帝行至末路,在奉天殿自焚。無疑,晉王在擁戴下踏上那至尊之位。
崔沅,這個在禁宮中受盡磋磨的女子,正是被晉王拋下為質的王妃。按理說,晉王御極,她合該是苦盡甘來才對,可……
「可他們說新帝要立岳姑娘為後。」雲曉已帶有哭腔。
終於,從容淡然的崔沅眼睫顫動,神情有片刻恍惚,良久才囁嚅道,「岳家軍助他登位,應該的。」
「王妃……」雲曉急得跺腳,「明明您才是……」
崔沅伸手將雲曉的淚珠擦去,那溫涼的觸感阻斷了雲曉的話,唇角一抹苦笑溢出,「莫哭,哭是最無用的。」
縱然二人已斷,可聽到這些,心口竟還是會隱隱發疼,再裝不下去。
雲曉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何過往,有何糾葛,她只是心疼崔沅這個人。近一年來,尤其是自晉王起事後,這滿宮貴人皆拿她泄憤出氣,使得她本就有疾的身子更加殘破不堪,如今就是風一吹也是會頭疼咳嗽的。未等她出口勸慰,外頭有人來稟,說流雲閣來人有要事求見。
「流雲閣?」雲曉變了臉色,那是岳無雙的住處,「莫不是特意派人來示威的?奴婢這就去將人趕了。」
說著挽了衣袖要出去,卻被崔沅攔住,「替我摘些桃花來,晚些我們一起制桃花釀,就埋在院裡那顆桂花樹下,待得翻年來啟開,雖比不得名貴酒釀,卻也定是酒香醇厚,別是一般風味。」
崔沅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軟柔語調將人心撫平,可望著她的眼眸,濃黑的瞳孔里似乎藏著種種情緒,叫人莫名恍惚,雲曉鬼使神差地應下來,已然忘了方才急躁躁是要去做什麼,竟真的是去折桃花的。
流雲閣來的是個小宮娥,她進來時崔沅已經在桌前坐下,時不時咳嗽兩聲,想是方才的風已入體。
岳姑娘邀王妃娘娘同登望躍樓,觀新帝登基大典,這是小宮娥的原話。
望躍樓是禁宮中最高的樓,共五層,頂層可望遍宮中甚至東都景象,每逢上元、重陽等大節,帝後會共登望躍樓賞滿城煙火,接受百姓朝拜,而望躍樓正對奉天殿,更是賞登基大典的絕佳去處。
可想而知,這樣重要的地方,自有重兵把守,不然有圖謀不軌之人混入其中暗刺皇帝豈非容易?但既然岳無雙能邀她,那必是得了恩典許可的。崔沅心中泄一口氣,也是,她與裴行知之間又有什麼是不能的呢?
裴行知,如今該叫他燕行止才對,她總是改不掉。
她答應了,只因她想看看他。
上一次見面,還是禁宮被破,裴行知帶兵入宮,永昌帝許是早就料想到自己走投無路,一早便將她帶到奉天殿,只等裴行知趕到,奉天殿便起了大火,永昌帝這是要將她一同拖下地獄。
那時崔沅還
想,這一生沒跟著裴行知享福,倒還連累自己賠上一條命。不過也許這也是她的報應吧,與裴行知的婚事本也是因她而起。
還好,裴行知及時將她從火海中救了出來,此後她又被關在迎春殿,再未見過裴行知。
岳無雙將一切都安排得妥當,迎春殿外的侍衛已被撤走,望躍樓的守衛見她來也未多加阻攔,她就這樣順利地上了五樓。
憑欄而立,高處不勝寒的緣故,風颳在她臉上跟刀子似的,好在暖陽零零散散落了幾束在她身上,驅散了些寒涼,連咳嗽也輕了。今天是個喜日子,她特意翻了件紅色的斗篷來應景,奉天殿還未有動靜,是她比約定的時間來得更早了些,因為她在迎春殿關了實在太久,迫不及待要出來透口氣。
身上冷,心卻是暖的。
等了估摸有半個時辰,奉天殿前已換了副光景,大臣們手持玉笏板整齊候列在兩旁,中間甬道與玉階上皆鋪陳紅氈,吉時到,新帝便會著冕服一路行至御殿寶座,接掌玉璽。
大典降至,但岳無雙還未赴約,正思及,身後有腳步聲傳來,轉身去看,卻並不是岳無雙。
「是你?」
與此同時鐘聲起,昭示著登基大典開始。
裴行知頭戴十二旒冕冠,身著玄色冕服,兩袖繡有金,栩栩如生又威嚴隆重,手持玉圭,一步一步端嚴走向奉天殿。=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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