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清站在土坎路上,目光打量了一番這哥兒,年紀不大膚色卻被烈日曬得黢黑,一身衣裳破破爛爛,整個人畏畏縮縮一瞅就是個膽小的。
「我說王夫郎遲早也是要回去的,外面躲著也不是個事兒,瞧你那相公沒比你壯多少,若是我手都給他剁成肉泥不可。」
然而,王夫郎依舊靜靜坐在地里,垂著頭一言不發。
於清最瞧不上這種懦弱之人,正欲轉身離去,卻還是忍不住多說了幾句:「莫想旁人會幫你,誰有那閒情,管別家事兒。」
「我也才聽說,鎮上有家織布坊,工錢低得很,但包吃包住嘞,只要不出門,松安鎮這麼大,想找個人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於清語氣並不好,說完頭也不回的離去。
而正低著頭的人,眼裡仿佛有了光,滿是老繭的手撐起了身體,一步步艱難地往村口走去。
他渾身都痛,但他更不想死,回到王家,早晚都會被打死的,一定要活著。
能躲一日是一日,若是在死前能吃上一顆糖,這輩子也算值了。
淚水不斷從他眼眶中滑落,模糊了視線,他痛恨後娘,為了一兩銀子,把他嫁給了賭鬼,更恨他爹,對他遭遇的一切視若無睹。
………………
於清路過草棚時,見兩人聊得愁眉苦臉,不禁好奇問道:「聊啥呢,一個兩個拉著個臉。」
賀淵連忙擺手:「沒事兒,沒事兒,清哥哥,快回去煮飯吧,我這肚子都餓壞了。」
夜幕降臨,於清準備好了晚食,南瓜米飯配著絲瓜豆腐,黃瓜炒蛋,蒸餃子。
賀山索性將灶屋的小木桌,搬到了草棚之中:「桌子暫時就放這吧,不然平日放水都沒個地方。」
於清用托盤端來菜食,輕輕放置於桌上:「放這兒吧,別搬回去了,今兒中午包的餃子,多吃幾個哈。」
「行,那我回屋裡把板凳端過來。」
於清餘光瞟見賀淵還躺在木板上:「賀淵,趕緊給我起來,別人都在忙活,你倒躺得挺板正,難不成吃飯都要我塞進你嘴裡。」
「雲哥兒,你把飯放桌上就是了,我回屋去拿個油燈。」
「清哥哥,咱們一塊兒。」
不久,一盞油燈穩穩立於木桌上照亮了這間小小草棚,由於板凳有限,僅三張,賀小雲只能蹲在桌邊,他小手輕輕一拋餃子,穩穩落入土小黃的碗中。
飯後,於清也未洗碗,拿起板凳小兩口一同坐在草棚外,村莊籠罩於月光之下顯得格外寧靜,地里的莊稼在微風中輕輕搖晃,四周不時響起蟬鳴,賀淵搖著竹扇,修長雙腿隨意擺放,一臉鄭重的給於清講鬼故事。
而於清十分捧場,聽得津津有味遲遲不願回屋睡覺,他目光投向田野間:「阿淵,你看那地里的稻草人,扎的多活靈活現呀,像真的似的。」
賀淵順著於清目光望去,頓時倒抽一口冷氣,手中竹扇掉落在地:「哎呦,我*。」
夜晚下稻草人立于田野間,身影在月光下拉長,顯得格外詭異,四周靜謐,唯有風吹過樹葉沙沙聲,方才講了不少鬼故事,心中本就有幾分膽怯。
本以為如往常一樣,可李富貴家麥田中卻出現了一個從未見過的白衣稻草人,它的衣服在風中輕輕搖拽,頭上無數布條隨風翻飛,如惡鬼長發在月色下顯得陰森恐怖,像索命厲鬼一般悄然降臨。
這一幕,讓經歷過離奇事件的賀淵,脊梁骨一陣陣發涼。
於清語氣慵懶,聲音帶一絲笑意:「相公莫怕,我買豆腐時瞧見李富貴抬過來的,就是扎的像些而已。」
「他有病吧,整日閒得沒事幹,這他娘誰走夜路,魂都要給嚇飛了,做得跟鬼一模一樣啊,還給穿衣裳嘞。」
「可不是嘛,到底說屠戶家有錢,我還頭一回見給稻草人做頭髮嘞。」
自那晚之後,賀淵必須承認,李富貴是有做手工的天賦,每個夜晚不經意間瞅見,都能讓人嚇得一激靈,尤其是半夜土小黃偶爾狗吠聲,賀淵坐起身打算查看情況,映入眼帘就是那索命的鬼玩意兒,頓時讓人腦中浮想聯翩。
這日,賀淵吃了晚飯,便早早入睡,然而,半夜時分,一陣異常的狗吠聲打破了寧靜,與往常低吟截然不同,此刻,狗崽聲音洪亮而高亢。
賀淵立刻被驚醒,迅速起身,四周昏暗一片,那該死的稻草人,又讓人心中一緊,他從木板床下抽出一根長棍,快步走出草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