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青骨打破沉寂,看著頂樑柱上頭那幅浮雕問道:「敢問掌門,樑上所刻是哪位仙長?」
清風抬頭,靜默片刻後說道:「此乃我派恩人,靈曄真人。」
靈曄真人。
得聞此名,伏青骨胸口猶如接了一記重錘,炸開劇烈的疼痛,在刀刃峰上所撿起的前塵,再次浮現眼前。
那是一場比煉獄更加慘烈的景象,遍野橫屍,血流如泉,一人持鞭,將衝上來的『人』攪碎。
那人渾身浴血,下手狠辣利落,沒有絲毫猶豫,猶如地獄修羅,使人膽寒,卻又充滿奇異的誘惑,讓人挪不開眼。
待將『人』都殺盡後,那人轉身朝伏青骨走來,她看清了她的臉,沒有悲憫,沒有痛苦,也沒有仇恨,只有愉悅與滿足。
「守篤,致靜!」一聲怒喝將伏青骨驚醒,她腦子『嗡』地一響,腳下頓時軟如絲線,單膝砸在了青磚上。
清風閃身至伏青骨面前,探指抵住她的心口,灌入一息真氣,卻被其盈於周身的電紋彈開。
伏青骨震出一口黑血,原本就傷得難看的臉,越發可怖。
清風掌心發麻,他按下心頭驚異,問道:「你如何了?」
「好多了。」伏青骨擦了擦嘴角,「方才無意冒犯,還請恕罪。」
「無妨。」清風不動聲色地打量她,「你瘀血鬱結、內氣反衝,吐出來反倒是好事,過後多注意靜心安養,壓浮戒躁。」
「多謝掌門掛心。」吐出瘀血,伏青骨神志清明不少,那屍山血海逐漸淡去,化作了一塊陳舊的血斑,嵌在了她的識海中,再也抹不去、擦不掉。
那個人……是她?
可她又是誰?
「那沒說完的後半句話是什麼?」清風的問話,拉回她的思緒。
「什麼?啊……」伏青骨語氣打了個彎,「我是想問,這耗子在貴派做窩百年有餘,貴派上下竟無人察覺,當真是疏忽,還是有人刻意縱容?」
「你是說我派弟子中有奸細?」
「您不也起疑了麼?」
二人對視半晌,伏青骨起身,看向橫樑上的浮雕,繼續問道:「靈曄真人出自何門何派?」
清風看著她與靈曄相似的背影,有些晃神,許久才答道:「雷澤,紫霄雷府。」
伏青骨又問:「那他如今在何處?」
清風眼底捲起一團濃霧,「已於三十二年前,羽化歸天。」
死了?伏青骨盯著那陣中垂目盤坐之人,「他可有弟子或至親之人?」
「自然有。」清風正色道:「我就是。」
伏青骨臉上罕見地出現震驚之色,「您?」
「雖不算入室親傳,卻也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這武陵派也因她才得以開山立派。」清風講起與靈曄真人之前緣。
三百年前,武陵派還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道觀,清風的師傅加上清風在內的弟子,未超十人。
觀主雖修道,卻未入道,活到百歲,人壽已極,便扔下一門弟子,駕鶴西歸了。
剩下的弟子,在他仙去後,只覺待在此深山之中無所指望,便另謀出路了,只剩下清風與兩名小師弟,守著那孤苦伶仃的破觀。
留下來守觀,受窮受苦自不必說,也只當是修行,可更為雪上加霜的是,這地底不止何時冒出一隻凶獸,將清風的兩名師弟,當點心給吞了。
清風想找凶獸報仇,將其開膛破肚尋回師弟們都屍骨,卻是白白送上門去當點心。
好在遇上雲遊至此的靈曄真人,將他從凶獸口中奪下,否則早已化作輪迴之氣,消散於世間了。
後來,靈曄與那凶獸大戰三天三夜,最終將其降伏,鎮壓於被她劈開的崖壁之上。過後她在觀中待了三年,教他術法,並贈他錢財,助他廣收門徒,開山立派。
過後便留下一本修行秘法,不告而別。
伏青骨問:「那他便再也沒回來過?」
「一百多年前她曾回來過,卻也是匆匆一面,之後驚聞噩耗,得知她羽化離世,遂才鑿了這幅梁繪,以此為祭。」
「這梁繪是您親手鑿刻的?」
「嗯,親力親為,示以誠心。」
伏青骨心說,誠心看不大出,模樣刻得倒是有些許冒犯,不識面目,不辨男女。
「那這靈曄弟子除您之外,可還有別的弟子或是後人?」
「她身為紫霄雷府三尊之首,自是桃李芬芳。聽聞座下弟子上千人,親傳弟子有三人,且個個資質不凡,根骨絕佳,好些早早便在界內闖出了名頭。」
清風語捋了捋白須,酸道:「不似老道,悟性淺薄,凡根俗骨,修得快老掉牙才入大道,往後本相便只能是這副模樣了。」
伏青骨將其打量一眼,這老道還挺愛俏,便恭維了一句,「世人便好您這樣的方外神仙。」
清風果然開顏,隨即喚來兩名女修,賜了藥,讓二人帶伏青骨下去療傷、歇息。
伏青骨望了眼那幅梁繪,總覺其與自己息息相關,此時卻不是詳問的時機,還是先去養足精神,待剿匪一事了結後,再向清風打探。
何況她也快壓不住那『四腳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