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試圖說服她,「人人都有欲望,人人都曾與魔為伍,你又何必將其排斥於修行之外。」
分明是一孔之見,蠱惑之言,伏青骨嗤之以鼻。
「人人都有欲,卻不能求之無盡,欲無盡,必生魔。人人也都與魔為伍,卻不能受其奴役,受其奴役,則必生禍。」
伏青骨並不惑於其言,泰然道:「修行,是規其度,遏其心,成其性,立其德,而不是無盡放縱,損人以利己,有害於公道天理。」
巫危行嗤笑,隨後反駁道:「壓抑天性,禁錮心靈,限制自由,豈非違逆自然?」
「人生既生於世,便是為了足欲盡歡,一生受災受難,到了除去痛苦一無所有,又何必存於世間?」
巫危行帶著一絲惋惜。
「你潛心苦修,成就大能,本應凌駕眾生之上,享天人之樂。便是不用苦苦謀求,自有人信奉敬畏,又何必為他人謀求安樂,反讓自己落得傷痕累累,狼狽至此。」
伏青骨道:「何為自然,草木一秋,人生百年,方為自然。」
她傲然立於千竹萬翠之中,任風來去,卻巋然不動。
「我輩既求非常之道,得超凡之能,享千歲萬壽,受萬民之信奉。便必克凡俗之欲,遭非人之磨鍊,承天地之德,立於公道之上,擔護佑眾生之責。」
她譏諷道:「而非凌駕眾生,自認高其一等,隨意操控其生死,踐踏其人格自尊,利用其滿足私慾,還要自以為是地認為,人人皆當如此。」
巫危行喟嘆,「你為他們鞠躬盡瘁,可他們卻未必對你感恩戴德。比如你的弟子,你的師兄,你的門人,甚至是……」
他話語一斷。
甚至是什麼?甚至是誰?
巫危行隱沒後話,帶著一絲深意和嘲諷說道:「何況,你也並非沒有私心私慾,否則又為何會墮魔,屠盡禍斗一族?」
伏青骨心頭一震,她眼前浮現靈曄絞殺禍斗一族時,冰冷而瘋狂的表情。
他知道靈曄曾經墮魔?或者,靈曄墮魔本就與他脫不了干係?
身邊人忽然沖陣法吼道:「要打就打,要滾就滾,躲在陣法後當縮頭烏龜,敘什麼舊?」
白虺心中早已不爽許久。
一會兒來個弟子,一會兒來個死鬼,這會兒又來個死烏龜,還有完沒完了?
他陰陽怪氣道:「這般嘴碎,怎不上金玉樓說書唱戲去?」
伏青骨被他吼回神,反應過來,巫危行說這些話,不過是為借她對過去之未解,而動搖其心志罷了。
差點著道。
「一隻契獸,不該如此沒規矩。」一道琴音響起,無數黑色音刃自陣而發,朝白虺襲來。
伏青骨將靈力注入白鱗劍,「劍陣。」
白鱗劍分出無數劍身,將音刃一一擊落,「他再沒規矩,也輪不到你教訓。」
白虺有恃無恐,得意道:「就是,輪不到你來狗叫。」
伏青骨封了他的嘴,免得他繼續找死。
巫危行道:「正是因為你處處袒護,才縱得他們肆意妄為。」
白虺在伏青骨腦中怒吼:「少拿本大爺跟那些白眼狼比!」
伏青骨道:「那也是我的事,與你何干?」
巫危行露跡於此,絕不止只是為帶走柯亭或和她敘舊這麼簡單,伏青骨也懶得再同他拐彎抹角。
「巫宮主,你我都不是閒人,與其耽誤功夫,不如直接言明來意,也好早點了事。」
巫危行道:「我本想迎你入幽人宮,不過看眼下情形,你是不會答應的。」
他說的是幽人宮,而不是紫霄雷府。
這巫危行對封元虛,看來也是貌合神離,並非真心臣服和敬畏。
「迎?」伏青骨看著滿地屍首,「這便是巫宮主的迎客之道?」
「我雖讓他來打探,卻並未讓他來送死,不過,多虧他才讓我知道,你其實還活著。」巫危行帶著一絲欣慰道:「靈曄,知道你還活著,我很高興。」
伏青骨誠心道:「那希望你能高興得久一點。」
巫危行無奈一笑,「柯亭我就帶走了。」
隨後,對伏青骨提醒道:「封元虛已派人出去找你。而當今世上,只有我能真正庇護你,幽人宮的大門,永遠都會為你敞開。」
「可惜,我不會踏足幽人宮半步。」在這世上,能庇護她的只有她自己。
「我拭目以待。」巫危行的聲音,隨陣法消散。
而竹林中魔使的屍首,也都在頃刻間,化作飛灰,被風吹去,猶如從未存在過那般。
竹林外傳來靈力波動,是武陵派前來查看的弟子,正在試圖破開結界。
伏青骨進入竹林之前,已將此地設下封禁,以免武陵派捲入,同時也防止耗子逃走。
只可惜,還是沒能防得住,耗子背後大腿粗壯,她暫且還拗不過。
不過,也並非一無所獲,至少引出一條大魚,也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巫危行,幽人宮。
看來得好好問問席玉,這死狐狸指不定還有事在瞞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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