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青骨抵著他的額頭,墜入一場迷夢。
這是哪兒?
她睜開眼,迎面撞上一團白霧,定睛一看,卻見自己原在空中,此刻正急速往地面落去。
想要施法,卻覺渾身被什麼東西綁住似的,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地面離自己越來越近。
眼看就要以臉搶地,伏青骨身子一輕,竟漂浮起來,然後穩穩落在了地上。
她平復氣息後,打量四周,卻發現自己竟落到了荒劍山上。
怎麼又來這兒了?
伏青骨見被天劫劈毀的山頭和道觀都還在,立即明白過來,這並非現實。
她捏了把大腿,並無痛感,就更加確信了。
先去道觀看看。
伏青骨來到道觀面前,發現這間道觀雖然簡陋,卻並不破舊,應當才修建沒多久。
道觀門虛掩著,從縫隙里望進去,只瞧見一片昏暗,未見半點菸火。
她察覺到一股非同尋常的氣息,佇立片刻後,才小心推開殿門。
黯淡的光隨推開的殿門落在地上,潮濕陰暗的氣息撲面而來。
伏青骨抬眼望去,道觀內除了一尊看不清面目的神像,和一個背對著她盤坐在神像前,同樣看不清面目的人外,再無它物。
殿門晃了晃,沒了響動,死一般的寂靜後,坐在神像前的人動了動。
她一動,地面霎時閃過幾道暗影,那暗影沒入她後背,然後自她前胸穿過,釘在神像前的地面上。
血滴答滴答濺落在地,伏青骨身上也好似被鐵鎖穿透,空落落的疼了起來。
「你是誰?」她聽見神像面前的人問。
「伏青骨。」伏青骨頓了頓,又改口道:「靈曄。」
「伏青骨還是靈曄?」她像是在問伏青骨,卻又像是在問自己。
伏青骨走進殿內,來到她面前,她抬起頭時,露出一雙血瞳。
「靈曄。」伏青骨喊道。
靈曄目光散亂,像是在盯著她,又像是在盯著別處。
伏青骨伸手想抹去她臉上的血珠,卻在觸碰到她的剎那,眼前一花,整個人朝她栽去。等暈眩散去,她睜開眼,卻對上一座莊嚴肅穆的神像。
她動了動,身上卻傳來劇痛,低頭一看,手腳、胸口,皆被鎖鏈穿透,將她牢牢捆縛在一個陣法之中。
降魔大陣。
原來荒劍山上這陣法,竟是用來困住她自己的。
伏青骨眼前陸續浮現師父靈皋、三郎,還有被禍斗一族殺害的弟子,和禍斗一族被自己屠戮之時的慘相,胸中翻湧起恐懼、痛苦、迷茫、悔恨,和無盡的嗜血欲望。
她踩在生與死的界線,看著眾生一邊苦苦求生,一邊慘烈死去,自己仿佛也被撕扯成了兩半,一半想著要挽救眾生於苦難,一半想著眾生既這般痛苦,不如結束其性命,了卻其痛苦。
她想起老和尚的話,強迫自己定神靜心,告訴自己這只是夢,即便不是夢,也已是過去之事,不值得耽溺搖擺。
「生生而死,死死而生,此消彼長,自然之理……」一道聲音在大殿中響起,低聲念著經文。
伏青骨的心也隨之安定下來,跟著默念經文。
經文不知轉了幾遍,那聲音嘆息道:「生死倫常,應順之自然,我亦在其中,又有何資格,去裁決他人之生死?」
話音落下,一道光落在面前的神像之上,驅散滿殿陰暗,帶來一絲生機。
伏青骨被光熏得綿軟,眼皮直往下掉,意識也變得混沌起來。
恍惚間,她看見一隻手握住胸前鎖鏈,然後輕輕一捏,便將其掐斷,隨後她整個人便漂浮起來,脫離那具痛苦的肉身,穿透道觀飛向了雲端。
她低頭看去,看見一道渾身被血浸透的人,走出道觀沒入了金光之中。
「妖道,醒醒,妖道!」耳邊響起熟悉而聒噪的聲音,伏青骨覺得身子一沉,便落到實處,「再不醒,我可就親你了。」
伏青骨睜開眼,就見四腳蛇嘟嘴朝她啜來,她伸手掐住了他的臉,沙啞道:「做什麼?」
「你醒了?」白虺被她捏著臉,含糊道:「方才你做惡夢,怎麼叫都叫不醒,我便只有委屈委屈自己,把你親醒了,話本里不都這麼寫的麼?」
噩夢?伏青骨想起夢中所見,一時不知那真是夢,還是拾憶丸藥性所致。
「怎麼了?」白虺見她出神,趁機湊過去在她鼻尖親了親,「做惡夢嚇著了?夫君親親就不怕了。」
「……」
伏青骨手上一使勁,他立即痛叫出聲,「嗷,輕點,輕點!痛痛痛!」
等伏青骨鬆手,白虺右邊臉頰迅速泛出一團紅印,他摸了摸,都腫了!臭妖道,下手這麼重,謀殺親夫啊!
「什麼時辰了?」
白虺委屈憤懣地盯著她,不說話。
正巧,禪院傳來報時鐘聲,巳時到了,這是結結實實的睡了兩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