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什麼?」頓了頓,江瀾音又挑了眉道,「也?」
聞言,銀翹左右移了移眼珠,趕緊轉到江瀾音身後,一邊為她揉捏肩膀一邊故意道:「是奴婢會錯意了,郡主只是不想浪費糧食,才命管事為將軍特意帶上了那般多的乾糧,哦對了,還有那四季的新衣裳,也是因為府中余材太多,哦,還有那些罐膏藥,多了不用該......」
「啊!行了行了!」江瀾音按住被揉得越發麻癢的肩膀,惱羞地看向身後的銀翹道,「就你嘴貧!你為什麼說他也是又想見又怕見?」
「神情啊!」銀翹轉到桌案旁歪了腦袋笑道,「今夜您坐在書桌前,將軍就一直站在院外看著您透過門窗的影子。說來也奇怪......」
銀翹奇怪地撓了撓腮邊道:「將軍當時都往前邁了一步,又退了回來猶豫道『還是算了,我現在進去,她怕是又覺得手疼』。您說,將軍進屋,您為什麼會覺得手疼?我看將軍那神情,倒是有些委屈。」
溫熱的鼻息,茫然的眼神。
想起自己錯亂間誤扇的那一巴掌,以及倒打一耙,反怪對方的下頜骨硌疼了手的無理取鬧之舉,江瀾音不禁有些臊紅了臉。
「是麼?我也不太明白呢,可能將軍有自己的想法吧。」
銀翹眨了眨眼:「或許吧,但是嘴上這麼說,將軍的眼睛就沒離開過您的身影,偶爾您起身拿書,身影晃動,他的眼神便會亮幾分,等您坐回去,他又會恢復原樣。奴婢覺得,將軍是期待著您走出來,與他意外相見的。」
見江瀾音垂了眼眸,銀翹輕聲道:「直到確定您是撐著額睡了過去,將軍才吩咐奴婢去取個藥枕,扶您回床上休息。」
聽了銀翹的話,江瀾音這才留意到銀翹丟放在一旁軟榻上的藥枕。那枕頭有著安神助眠之效,先前每次看完帳本,銀翹便會為她換上這藥枕,她倒是沒細想過,如今想想,銀翹這個習慣,好像也是在她們來到將軍府後才有的。
「這也是之前將軍特意交代的,他說您每次看完帳本,夜裡都會翻身難眠,讓奴婢去找杜管事備了這藥枕。」銀翹這會有起了幾分擔憂道,「郡主,您從前在宮裡,奴婢也沒見您有失眠之症,這將軍府財帳,當真這般難理麼?」
江瀾音怔愣了一下,片刻後溫了眼神。
她確實有這個毛病。如今將軍府窮歸窮,但倒也不至令她頭疼難眠。只是每次一算帳務,她便免不得想起些前世之事。
父兄的死,傅棠的薄情,如今莫名出現的軍需器物,那個前世便跟在安王身後的李曾雲......
還有將軍府的帳務,雖然不至於讓人愁得徹夜難眠,但也確實是入不敷出,現在戰火將起,需要接濟的遺孤遺孀,怕是只多不少。而且,這些人也不能一直由將軍府這般容納,若是規模再擴大,終會引起宮中那位的猜忌,當然現在季知逸也沒少被他們忌憚......
一想到這,江瀾音便皺了眉頭心煩不已。
思緒太重,江瀾音無味地翻了翻帳本,隨手丟至一旁起身道:「你說將軍方才離開?」
「是的,約摸著這會也該到城外了。」見江瀾音走向一旁擱置外衫的衣架,銀翹趕緊小跑著上前取下外衫欣喜道,「郡主可是要去送送將軍?」
估計季知逸他們整隊尚且還需要些時間,算起來現在趕去應當來得及。
「是,去讓杜管事替我備輛馬車。」江瀾音罩了外衫邁出了門,然而行至庭院卻又停了下來。
今夜的風比前幾夜喧囂了不少,院中樹上的漿果砸落了許多,地面上幾顆果子被碾出汁水,在石磚上留下了鮮明的濕痕,沾了濕意的腳印,一直延伸向院門口,逐漸淺淡,然後消失不見。
恍惚間,江瀾音突然想起了小時候,父親每次出征前夕,娘都不會出去相送,只是抱著她在屋中哄睡,而父親也從不會進屋來告別。
如今想來,那時因為擔心害怕,總是閉眼裝睡的她,時常會聽到屋外窸窣的枝葉斷裂聲和幾乎細不可聞的腳步聲,或許那並不是她的幻聽,而是有人和季知逸一樣,也在院中躊躇不前。
離別已是定局,相見也只是兩廂添愁。與其難捨,倒不如不見,免得傷神之餘又添牽絆,反倒是亂了對方的心。
這大概也是季知逸不敢主動進屋見她的原因吧。
想要衝去城外見一見的念想壓制而下,江瀾音朝著漿果濕痕最重的位置走去。她在那位置望向城北方向站了半晌,直到風聲隱隱攜來馬蹄聲,才慢慢轉身回了屋。
一年不回,那便兩年,兩年不回,那便三年。反正歲月尚久,她也等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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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季!你擱這看什麼呢!」
林越從背後一把勾住季知逸的脖頸,難得是,這次季知逸不僅沒躲開,還任由他貼了滿懷。林越猶疑地嘶了一聲,疑問還未出口,看到他手中的東西高興道:「嘿,還是季哥會疼人,知道兄弟我這會餓了,謝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