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淡的目光從花以寧臉上的笑一路劃到他背起的手臂,很長一段時間,邵逾白都沒有說話。
等花以寧終於有點繃不住了,他才開口:「怎麼了?」
「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底下的幾位長老想來請安,順便匯報一下。」
邵逾白平靜道:「他們來見我,不過是因為我一直不露面,想看看我死了沒有。」
花以寧笑笑:「這也難免,魔修嘛。」
他是魔修,邵逾白也是,偏偏花以寧提起這兩個字的時候,滿滿的都是輕蔑嘲笑,仿佛他有時候也看不起底下那批人的德行。
面對他的嘲弄,邵逾白沒有任何反應。
盯著面前黑沉的池水看了許久,他道:「半月後,讓他們過來。」
「是!」
「這幾天我要出去,」邵逾白又說,「你好自為之。」
他知道花以寧在想什麼了!
或許從花以寧踏入正殿開始,他的一舉一動都沒有逃過邵逾白的眼睛。
一滴冷汗從額角滑落,花以寧心臟狂跳,面上卻裝作一副茫然的模樣,他剛想說什麼,卻發現面前已空無一人。
邵逾白離開了。
*
*
胡堂。
客棧內。
余逢春搬了把小榻坐在窗邊,手裡捧著茶水,時不時喝一口,一直望著胡家的方向。
他已經看了兩個時辰,從日暮看到華燈初上,胡家宅邸一片紅光,樂聲隱約傳來,喜慶熱鬧。
只是這光亮太紅,反而從歡喜中透露出些許陰森,惹人不安。
夜風從面前淺淺掠過,將還剩一絲溫熱的茶水吹涼吹透,余逢春放下茶盞,遠遠看到胡家宅門前的燈籠被風吹翻,燒了起來。
搖晃的血色紅光向四周蔓延,在夜裡尤其顯眼。
又一個不祥預兆。
如今,余逢春已經基本斷定,高階妖獸在胡堂停留的半個月,就是在胡家長房女兒的身上動了手腳。
為今要做的,就是確定那個女孩為何會在昏迷中突然醒來,還修為大漲。
希望不是會要人命的陰損招數。
「……」
腳步聲從身後響起,余逢春沒有回頭,仍然注視著遠處的火。
明遠來到他身旁,蹲下將窗台上的茶盞捧在手心,片刻後,已經涼透了的茶水忽然又冒出熱氣,茶香再次激發瀰漫開。
他將茶盞交到余逢春手中。
余逢春接過:「謝謝。」
明遠不答,仍然蹲在他身前,眼神深深地望著,仿佛要將余逢春的每一根髮絲都看清楚。
余逢春沒意識到不對,這幾天明遠一直是這樣看他,他早就習慣了,任由明遠看。
等很久之後,喧鬧聲寂靜下去,明遠才站起身,回到桌邊。
天已經黑透了,蠟燭點亮,絨絨的暖光鋪撒開,將余逢春的剪影都柔和得溫柔又迷濛。
他在看外面的胡宅,明遠在看他。
無甚感情的眼眸中,仿佛靈魂投生,又仿佛流水泛起波瀾,情緒似一朵炸起的煙花,絢爛的亮起又迅速的隱沒,僅剩的點點餘暉將余逢春小心地包圍。
明遠的軀殼下,邵逾白閉上眼,不再看。
……師尊。
他從心裡珍而重之地念出這個幾乎都生疏了的稱謂,覺得有一半的自己活了過來。
第73章
胡家如今的當家人叫胡霍江, 他的大女兒,也就是如今處在風暴漩渦中的那個孩子,單字一個穎。
出事之前, 胡霍江就對她抱有很大期望,現在更是。
昨晚燒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火, 今早有人在胡家宅子外的牆根上, 看到了滴滴答答的血。
不多, 但很奇怪。
胡家派家丁出來清掃, 對外解釋是廚房裡的小夥計殺雞不熟練, 讓雞跑了出來。
但奇怪的是, 那些血死活擦不乾淨, 無論怎樣潑洗沖刷,始終會留一層印記。
等他們到的時候,家丁還在忙碌, 時不時有人圍著瞅一會兒。
余逢春也湊熱鬧似的過去看了一眼, 擠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 一身粗布衣裳, 灰撲撲, 仿佛能和地上的塵埃融為一體。
邵逾白遠遠地看著、等著, 等到等余逢春回頭的一剎那, 別說塵埃, 就是把天上的雲散揉成輕紗, 也沒有披到余逢春身上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