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逢春笑了一下,領他的情:「謝謝。」
他離開窗戶邊,找出沙發後面疊好的毯子披在身上,很隨意地向臥底邵警官傳遞消息。
「李貼台這個名字是他自己取的,他是越南籍,在越南語裡,thiên tài是天才的意思,所以他選了中文裡讀音相近的兩個字給自己取名。」
原來如此,邵逾白道:「看來他很聰明。」
「是啊,」余逢春嘆了口氣,「又聰明又煩人,我不喜歡見他。」
但不得不見。
話說到這裡就可以了,再多說,以邵逾白現在的地位,恐怕會有麻煩。
余逢春點到即止,轉移話題:「昨晚沒睡好?」
他不是隨便問的,同床共枕那麼多年,邵逾白睡沒睡好,余逢春一眼就能看出來。
「是。」邵逾白沒有否認,「剛住進來可能不太習慣,過幾天就好了。」
「儘快調整。」
余逢春調轉視線看向他,眉眼彎彎,像只暖絨可愛的狐狸,吐出來的話卻讓人心中一驚:「在我身邊的人,總是睡不好的話,可是很容易死掉的。」
邵逾白神色不變,說話鏗鏘有力:「我一定認真調整!」
天嘞,好像余逢春說的話是聖旨。
余逢春細細打量著他的眼神變化,片刻後道:「好,那你調整吧,我再去睡一會兒。」
說完,他披著毯子離開客廳。
之前在臥室里聽見樓下有響動,還沒睡飽就站在樓梯上制止隨時可能發生的打砸事件,現在問題都解決了,余逢春想再睡一會兒。
畢竟從明天開始,很長一段時間可能都不會有假期了。
他邁上樓梯,沒有回頭。
邵逾白站在原地,注視著他的背影。
天藍色的毯子像雲朵,又像海邊翻起的朵朵浪花,披在余逢春身上的時候讓人感覺很柔軟。
邵逾白剛才說謊了,他沒睡好不是因為狀態沒有調整過來,而是因為他一直在做夢。
從遇見余逢春那天開始,他的夢就沒有停過。
夢境裡,總會有個余逢春。
……
邵逾白昨天晚上的夢,與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有關。
只是夢境呈現的內容與現實完全相反,邵逾白沒有追隨自己的衝動走到余逢春面前。他和任何一個普通的保鏢一樣候在樓梯口,看著華貴燈光下,面如冰霜的小少爺從自己面前走過。
銀質袖扣在燈下流轉冷光,余逢春經過時,有厚重苦澀的血腥氣從他身上溢散而出,全場只有邵逾白一個人聞見。
邵逾白低下頭,看著那雙定製牛津鞋踏過地毯,在一塊鳶尾花紋上停住。
抬起頭,邵逾白對上一雙冷淡挑剔的目光。
周青跟在余逢春身後,兩人隔著一段固定的距離,既不親密,也不疏遠。
察覺到余逢春在看別人,周青向前一步,低聲在余逢春耳邊說了什麼,於是余逢春收回目光,不再看來。
只是單憑那幾秒鐘的對視,邵逾白已經將那雙黯淡的眼眸記在心裡,仿佛一盞出窯後還未見天日便悄然碎裂的瓷器,只能透過殘缺的軀殼,窺見昔日的奪目。
第二個不同點出現了。
來往恭賀敬酒的人絡繹不絕,余逢春的側臉冷漠疏離,睫毛在顴骨投下細密陰影,從邵逾白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見他耳後淡青色的血管——讓人聯想到某種易碎的玻璃器皿。
他在這裡,又好像不在這裡。白皙的麵皮下,眼眶底有不健康的暈紅,仿佛一具披著艷麗皮囊骷髏,再美,也有一種浮於表面的驚悚可怖。
夢境裡的邵逾白沒有再看,心裡已經暗暗確定自己不可能搭上余逢春這條線。
可就在宴會結束的凌晨,他被周青請到了會所高層。
「進去以後別多話,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
搜身之後,周青撂下這樣一句,然後就推開了門。
門後,刮來A市二月份的夜風。
房間裡只開著一盞燈,內里的一切家具裝飾都隱隱綽綽,邵逾白聽見了身後的關門聲。
余逢春站在窗邊,正朝下看,等邵逾白停在他身後,才回過頭。
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俊秀蒼白的面龐上籠著冷清的白光,像面紗。
「邵逾白。」
「聶松身邊的人?」
「是。」
余逢春點點頭,重新將目光投向樓下,語氣輕飄飄的:「願意跟著我嗎?」
邵逾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