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口中的「什麼都干點」在此刻有了更深刻的映照。
吃過夜宵以後,余逢春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繼續留在客廳里,聽著廚房裡傳來的水聲。
嘩啦啦,嘩啦啦。
有更細微的碗碟碰撞聲響起,很像普通家庭里吃完飯的晚上,讓人感覺很安寧。
幾分鐘後,邵逾白回到他身邊。
余逢春看著電視,道:「你可以用洗碗機。」
「只有幾個碗,沒必要。」
邵逾白也看向電視,女主正在祈求男主原諒她的背叛。
妝容清純的女孩在大雨里哭得聲淚俱下,劇情設計或許有些誇張,但演員的情感表達並沒有讓人覺得突兀。
余逢春從桌角抓了一把糖放進邵逾白手心。
「其實他倆都沒做錯什麼,只是立場不同,決定徹底分別,其中唯一算的上可惜的,大概是有一個人中途反悔了,所以兩個人都很難過。」
他淡淡地解釋道。
落地窗漏進的月光與頭頂的人造光亮糾纏在一起,邵逾白視線調轉,不自覺就停在余逢春身上。
他好像是在解釋電視劇的劇情,又好像是在借著這部電視劇說別的什麼。
邵逾白又想起夢裡那個蒼白疲憊的青年。
「……他們會和好嗎?」
邵逾白順著余逢春的話問。
余逢春點頭:「應該會吧,現在的趨勢就是這樣的,不管後面會爛成什麼樣子,出現現在觀眾眼前的一定要光鮮亮麗。」
「……」
「但是你知道如果我是其中一個人,我會怎麼做嗎?」
邵逾白指尖一顫,仿佛預感到什麼:「怎麼做?」
「我不會讓任何一個人離開,我或者他,誰都不行,」余逢春輕鬆地說,「既然說了愛我,那死都不能離開我半步。」
說完,他看向邵逾白,眼神里藏著很多意味。
邵逾白默默注視著他的神色動作,知道余逢春是真的這麼想。
立場不同沒關係,註定陌路也可以原諒,但既然和他糾纏,就沒有退出的選擇。
腐爛的情人白骨墜在地上,化成春天的養料。貌似虛弱疲倦的小少爺,終於在這一刻顯露出偏執猙獰的心緒。
本該令人駭然,可邵逾白等了很久,都沒有感受到那種情緒。
他只覺得平靜。
和理所當然。
「……」
良久無言,余逢春起身關閉電視,眼神很輕蔑:「拍得爛死了。」
*
*
第二天,一則消息如巨石墜入平靜湖面般掀起千層波浪,一向運作正常平穩的半山莊園陷入短暫的癱瘓,無數電話自莊園內部向外撥通,A市排的上號的醫療機構都接到了來自半山莊園的秘密通訊。
余逢春也被急促的電話聲吵醒。
接通電話以後,是常狄帶著哭腔的慌亂聲音。
余術懷出事了。
與此同時,外面傳來邵逾白的敲門聲。
和余逢春聊完天后,他一夜未眠,自然也比余逢春更早接到莊園的消息。
這時候冒險敲門把人叫醒,恐怕是因為電話那邊的人催得太緊,他沒有辦法。
「進來!」
余逢春喊了一聲,主臥門隨即被推開,邵逾白站在光影交界處,手裡拿著剛剛掛斷通話的手機。
「莊園那邊來電,」他沉聲道,「說余先生——」
「——出事了是吧?」
余逢春接過他的話,晃晃同樣剛剛掛斷的手機。
「沒事。」
隨口安慰一句,余逢春掀開墨綠色絲絨被,下床踱步到與主臥相通的衣帽間裡,停在占據整面牆的胡桃木衣櫃前。
骨節分明的手指划過十二排定製西裝,最終停在兩套霧灰色三件套上。
「哪個好看?」
「……」
邵逾白無意識摩挲著仍在發燙的手機邊緣,猶豫一會兒,選了左邊那套。
「好的。」
余逢春把選中的衣服往床上隨意一扔,進盥洗室洗漱。
作為余術懷的小兒子,這時候的余逢春完全沒有應該出現的焦急無措,姿態異常輕鬆隨意,好像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