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逢春貌似驚訝地挑眉:「我有的選嗎?你是讓我在國內的監獄隨便挑嗎?」
他完全放鬆地躺在椅子上,把腳往邵逾白腿上搭。
「我會為您申請證人保護計劃,我親自給你作證。」邵逾白說,「我不會讓你進監獄的。」
三句話,句句開頭都是我。
如果余逢春不能從這三個「我」裡面品嘗到一絲真情實意,那他真是瞎了。
所以他笑得更開心了。
「我會想去看看大峽谷,」他說,「科羅拉多大峽谷。」
「為什麼想去那裡?」
「在我小的時候,有個女人經常跟我講那裡有多好多好,我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想親眼看看。」
那個女人死在生下余逢春的第七年,什麼都沒留下。
邵逾白道:「我也沒去過。」
余逢春隨意道:「那我們可以一起去,你來開車。」
因為不是真心,所以說得毫無顧忌,往人家心口放了一把火,也不管火勢如何,放完便跑,很不負責。
邵逾白卻記在了心上。
余逢春想去科羅拉多大峽谷。
後來的兩天時間,在不經意不小心不自覺的情況下,邵逾白甚至查閱檢索了前往科羅拉多大峽谷的幾條最佳觀光路線。
他計劃了很多,然而他忽視了余術懷的報復性。
於是當大廈傾頹,他們兩個被余術懷困在火勢洶湧的半山莊園中,而逃生繩索只能支持一個人離開的時候,邵逾白想起了這個晚上。
當他瘋了吧,從遇到余逢春的那天開始,一切就不正常了。
「去看大峽谷。」
他對余逢春說。
救命的繩索在余逢春落地的下一秒鐘就此斷裂,邵逾白站在一片浩蕩火海中,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
是余逢春。
他喊得撕心裂肺,以他的身體狀況來說,半分鐘後他就會咳出血。
去看大峽谷吧。
邵逾白對記憶里那道蒼白的剪影說。
快跑吧,去任何你能去的地方。別回頭。
火焰翻騰中,邵逾白跪倒在地,耳邊的哭聲驟然停止,不知是暈過去了還是離開了。
邵逾白想朝外看,卻只能看見滾滾濃煙。
綿延不絕的擔憂掛念隨之而來。
夢境中止於一根燒斷的橫樑。
……
現實。
邵逾白睜開眼睛。
余逢春正伏在他胸前,沉甸甸的重量壓得他呼吸微滯。那雙總是含著笑的眼睛此刻凝著化不開的憂色,在昏黃燈光下泛著水光。
夜色沉寂,暖融的光暈在余逢春眼底漾開,將邵逾白蒼白的輪廓溫柔包裹。
邵逾白有些恍惚地望著他,視野邊緣,熊熊烈火正一寸寸地熄滅。
「……我願意為你去死。」
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話,沙啞的聲音劃破寂靜,瞭然明悟。
余逢春的喉結劇烈滾動著,淚水砸在邵逾白眼角,比灼燒的烈焰更滾燙。他咬著唇點頭:「我知道。」
夢境裡沒流向邵逾白的淚,夢境外滴在他的眼角。
比火還要熾熱滾燙。
第100章
感受著愛人的淚水, 一點靈光從深海般混沌的意識深處緩緩上升蕩漾,邵逾白接住了。
「你記得,」他喃喃自語, 指尖輕顫著觸碰余逢春濕潤的臉頰,「你去大峽谷了嗎?」
他的靈魂剛從生死邊緣跌回人間, 記憶還停留在灼人的熱浪里, 只余幾個零碎片段在腦海中浮沉。
余逢春點點頭, 然後搖搖頭, 又哭又笑, 一向從容的人難得有這樣失態。
「你為什麼總是跟著我?」他哽咽著攥緊邵逾白的衣襟, 「我去哪裡你都在, 你為什麼跟著我?」
余逢春去的每個世界,主角都叫邵逾白,都有一雙永遠落在他身上的眼睛。
余逢春一直想問這個問題, 可他不敢, 他怕答案無法承受, 害怕吃下一整瓶抑制劑後還是會心碎而死。
他怕去一個新世界, 又怕再也去不了。
「……我在火里, 聽不見你的哭聲了。」
邵逾白呢喃著, 眼神渙散, 全靠一口勉強清醒的氣撐著。
他的手指珍重地撫過余逢春顫抖的脊背, 「我擔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