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銀兒依舊面露難色,趙掌柜的又添了一句話,「五兩銀子的襖子,少說也能穿十年,十年可就是三千六百五十天,每天才不到兩文銅錢,還買不到一屜包子,您還覺得貴嗎?再一個,什麼毛都是內襯,單露出個鑲邊兒,您不說,旁人誰知道是拼的兔毛,不是我誇口,咱們店的做工,五兩銀子的皮襖,看著比旁人家五十兩的還值錢!」
趙掌柜的一番話,銀兒不說話了。
王婆拍了拍閨女的手,她對這件衣服是極為滿意的,毛料倒還是其次,她看重的是那青布面,厚實耐磨還不易髒,可不得穿幾年呢。
母女倆出了門,王婆笑道:「這幾天左眼皮老跳,我就說是要來財,昨天祥老爺托人來合八字,一出手就是五兩銀子,今兒這襖子還給打了折扣,里外一算,倒還賺了二兩!」
銀兒也高興:「剩下的銀子整好買膏藥,馬上入冬了,娘的膝蓋可別再鬧毛病了!」
「膏藥哪天再說吧」,王婆道,「老毛病了,貼不貼都那樣。」
說話時街角起了喧譁,好些人圍過去看熱鬧。王婆趕緊拉著銀兒湊過去,扒拉開圍觀人群,裡面卻是她們家那高牆大院的貴鄰,戚大娘和柳平。這娘倆正圍著個蓬頭垢面的小婦人拉扯,銀兒仔細一看,這小婦人身量不高,穿著身白布襖裙,可不就是剛才興記那小哥打探之人嘛。
王婆看了眼銀兒,示意她別說話,自己越眾上前,道:「誒呦,這不是柳大娘子麼?天可憐見的,這是怎麼了?」
戚氏一看是王婆,啐了口道:「怎麼了?犯了瘋病,一大早不認人了,滿嘴淨說胡話。」
王婆看向靜臨,一張白淨的小臉被披散下來的頭髮擋了大半,倆秋水似的眼睛也上凍了,看著木呆呆地,乍一眼看上去真有點像是犯瘋病。哪個閨女嫁到柳大郎家都得瘋,王婆心裡嘆息,卻又無能為力。這是人家的家事,外人不好插手的。
「三秀,你快把她扛起來,可別在這丟人現眼了。」
事急從權,陳平還救過落水的嫂子呢,柳平心裡勸說自己,彎腰拉起靜臨兩隻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上,雙手抱住大腿,一用力——人是上去了,可柳平沒站穩,向後栽了個倒仰。
圍觀人群發出一陣鬨笑。
戚氏臊得要死,又不捨得當街罵兒子,只好又和柳平一起,一左一右將靜臨拖走了。
圍觀的大多散了,各自去忙自己的營生,只有半大孩子無事,嘻嘻哈哈地跟在後面打鬧。靜臨的鞋被青石板路磨掉了一隻,被那群孩子寶貝似的撿起來,艷紅色纖纖細細一隻,你扔給我、我扔給你,在空中飛舞個沒完沒了。
銀兒皺起眉頭,「娘!」
王婆其實心裡也不落忍,快走幾步到跟前,一伸手從一個光腳的小花子手裡搶回鞋,破口罵道:「猴**的小崽子,滾回去玩你媽的鞋去!」
「多管閒事的老虔婆,晚上玩你的!」
小花子還嘴,終究畏懼大人,一群半大孩子也一鬨而散了。
王婆將靜臨那隻紅繡鞋拿在手中端詳,只見長不過半揸,頭兒尖尖,繡著一對金線藍蕊黃芯的蓮花,裡面弓著木底,襯著茜紅綢布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