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格拉斯抬手激發魔紋,放出幾個法術,然後割開手腕,向池內放入鮮血。
黏稠暗紅的血一落入池中,就絲絲縷縷地沉了下去,又四散開來。
道格拉斯毫不吝嗇地擠壓傷口,讓鮮血落得更快。他滿懷期待地望著水中。
誕生的法陣應該就藏在池底。水流繞著他旋轉,鮮紅的霧氣與力量從混雜著血液的池水中析出,如漩渦般向他身前翻湧。
那個儀式並不需要太久。豐饒女神對製造格蘭傑大概已駕輕路熟。
道格拉斯顧不得治癒傷口,伸手從血霧中將新成形的嬰兒抱出。直到血跡蹭上了新生兒雪白的皮膚,他才施法止血,抓起紅色的池水將血跡洗去。
新生兒嬌小得像團棉花糖,與正常分娩會有的啼哭不同,正毫無動靜地閉眼沉睡。
道格拉斯使用了遮風與保溫的法陣照顧她,又凝出一片絲綢般的紅色薄霧,將她的身體細心包裹起來。
他嘴角帶著笑,又念叨起什麼。
這句話大概意外得到了答覆。他露出聆聽的神態,明顯因其內容愣住,但不算太失態,還笑著反問了一句。
無聲的幻象中,他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這樣年輕的道格拉斯,還是第一次完全褪去笑意。
歐也妮終於在他身上,看到了幾分她見過的那位中年人的影子。
他得到了一條神諭。
他日後認定歐也妮將對豐饒女神不利,根源或許就在這裡。
年輕的家主沒有立即失態,他胳膊里仍挽著被裹好的新生兒,反覆地追問,反駁,質疑。他的臉色一點點陰冷了下去。
他開始乞求。
那樣的混亂與痛苦,讓歐也妮想起了塞西莉婭的想法。人類永遠都無法共情神明。
反之亦然。
旁觀者聽不到往日的對答。或許那裡原本就只存在單方面的問,沒有回答。
歐也妮靜靜看著道格拉斯受挫,看他的茫然和懷疑漸漸變成瘋狂,看他用半個小時來度過此生命運最大的轉折。
現在看來,與道格拉斯在這一時刻的激烈表現相比,他後來試圖獻祭歐也妮前的那段痛苦獨白都算得上是平靜了。
道格拉斯仍在試圖勸說冥冥中那位存在收回成命,他痛哭懇求,他敢於憤怒咆哮,最後甚至以自殘來要挾。
道格拉斯在痛苦中扼住自己的喉嚨,割傷自己的胸膛,比先前更多的鮮血奔涌而出,滾落池中。
血落入法陣,融入紅霧,在池水中流蕩,在新生兒身周繚繞。
但是毫無用處。
從道格拉斯的表現來看,他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
這位曾經有恃無恐的年輕家主,眼睛中的光亮終於完全消散,初次現出一絲恐懼。
若那是對神明的恐懼,或許來得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