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多用企鵝,但中年教師又多用微信,遲歸作為火箭班的一號種子選手,會在老師的好友列表也不奇怪。
何意心怦怦跳地用父親的手機點開了對方的朋友圈,卻失望地看到一條小橫線,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她不敢用父親的手機直接推名片給自己,怕留下痕跡,便認真地記住了對方的微信,心跳飛快,手指顫抖,一字字敲到了自己的微信搜索欄,最後哆哆嗦嗦地點了好友添加,活像個菜鳥特工在偷什麼機密文件。
最後甚至忘記了寫上好友申請備註——不過其實就算要寫她也不知道寫點什麼。
本來以為以對方這樣的風雲人氣,每天加他的人應該要從他們班排到一中校門口,想必不會輕易通過自己這樣貿然來添加的不知名人士,但是不知是幸運還是什麼,好友申請竟然通過了。
但對話框的消息仍舊停在那自帶的提醒上,她連招呼都不敢打,更不用說自我介紹了,生怕對方問「你加我幹什麼?」自己到時候回復什麼呢?直接說「因為喜歡你才加的」??
——這個難度太高,遠超她的承受度閾值。
不知道該不該慶幸,對方後來像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一樣,從來沒發過任何消息過來,更沒有問過自己是誰。
她安下心來,卻又有一點遺憾。
以她的性格,這一年多里她也就隔三差五點開對方的微信確認一下自己有沒有被刪掉,再看看對方有沒有更新什麼動態。
漫長又反覆的點開與退出中,她確信自己是被遺忘了,對方的這個帳號,也像是被他遺忘了——從未更新過任何東西(或者一開始自己就被分組屏蔽了)。
眼下她要怎樣才能合情合理地和對方加上聯繫方式呢?
要不然再開一個小號?
何意正檢索著微信小號註冊教程,卻見隔壁忽地伸過來一隻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食指還套著一個做舊的銀指圈,上面依稀刻著「invictusmaneo」,他手心裡握著手機,手機界面上正停在一張二維碼上——看起來像是微信的二維碼。
何意驚地轉頭,眼睛瞪大,原本稍尖的眼頭與微揚的眼尾形成的形狀也偏圓了一些,一張冷淡臉上多了幾分反差的可愛。
還未等她開口,就聽對方懶洋洋解釋,「快下車了,加個微信,不然之後我這個衣服怎麼處理?」
這電光火石間,何意不知道被誰打通了不該打通的任督二脈,嘴巴也不受控制道:「我不用微信。」?
第4章
「我不用微信。」
歷史再次重演,何意面前的空氣凝固成了半透明的膠體,伴隨著她被迫暫停的呼吸,她像個被封在琥珀里萬年的可憐甲殼蟲,肉。體已經去世很久了。
靈魂也要窒息了。
上天啊,世界上還有比她在暗戀的男生面前更加不會發揮的女生嗎?
——不存在的。
——因為她正常發揮就已經搞砸一切了……
她費力地掙脫這被尷尬之神上身的魔咒,以她生平最快的語速找補挽回,「我用企鵝!」
為了表示自己的情真意切,何意光速般地點開自己久未使用的企鵝,並且同樣選擇將自己的二維碼亮到了對方面前。
兩隻手,指尖相對,一隻修長冷白而泛青,一隻纖細瑩白而泛粉,各自捧著手機,展示著二維碼,猶如商業街上熱情拉人掃碼下載APP送小禮物的推銷員,正棋逢對手。
這小小的雙人座角落裡的氛圍,橫看是尷,豎看是尬。
遲大學神兼校草果然還是那個她心中的道德修養標杆,即使被她這樣當面下臉,也只是自然而然地退出微信,點開企鵝,行雲流水般地掃碼添加了她,全程沒再對她說出任何刻薄的話(片刻前那些討債發言說不定
是另一人格犯下的罪行)。
何意終於悄悄地舒了一口氣。
她臉上繃得緊緊,餘光卻真實地偷瞄了下對方的手——手如人面,一樣是能評上年度最佳手模的水平。
但沉默仍舊徹底籠罩了這個雙人座。
遲歸沒有再開口,何意當然更加不敢說話。她甚至都不敢發消息將剛剛這個尷尬縱火現場轉播給感情專家肖楠楠聽——怕肖楠楠會氣到下一秒自掐人中,或者從山城打飛的過來掐她的脖子。
寂靜的氛圍里時間卻愈發加快腳步,本次旅途即將步入終點,京市南站近在眼前。
他們要下車了。
何意心底生起一點不合時宜的不舍。
遲歸在雙人座外側,便自然而然起身,他伸手將架子上的黑色小行李箱托取了下來,側首不忘問一句何意,「你的箱子是哪一個?」
好像他們是一同上車的同伴一樣。
何意忙搖頭,「我的箱子不在上面。」
她上車時是存在了過道盡頭的行李架上了。
遲歸隨意點頭,轉身融在這熙攘下車人群里,像他從未來過。
和冬夜那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