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段立軒抄起枕邊的紙抽撇過去,「你他媽拿我找樂子呢??」
陳熙南被砸得直揉肩膀。可不但沒生氣,反而呵呵地笑起來。臉頰微紅,鏡片上漾著柔光。
段立軒也笑,指著他佯怒警告:「告你嗷,別跟我倆擱這犯der。等我好了,看削不削你就完事兒了。」
他穿著件新中式的冰絲襯衫,水墨里飛著一群白鶴。盤扣敞著,鶴翅下的美景一覽無餘。
胸肌震騰騰的,像兩方焦糖布丁。小腹緊繃繃的,只堆了一層薄皮。肚臍往下是腹毛,不重也不多,像用手指抹開的素描陰影,霧蒙蒙地延伸進禁地。
棚頂的圓燈像個大螢火蟲,靜靜地呼吸。月光迷離,夜色融融。兩張小床像是小船,隨波而動。
彼此隔水相望,情意飄飄,光影搖搖。
段立軒臉上的笑,隨著沉默的拉長逐漸凝固。陳熙南的臉隱沒在陰影里,看不分明。但能感到鏡片後的那雙眼睛,正灼灼地注視著自己。
他想攏兩把衣領,又怕顯得矯情。尷尬了半天,紅著臉咋舌:「嘖。再看收費了啊。」
「睡吧。什麼都沒落。」陳熙南轉回頭去。摘下眼鏡,拉上毯子。打了個哈欠,模模糊糊地咕噥,「要真落了什麼,大概是我的心吧。」
他有意把這句告白模糊處理,但段立軒還是聽清了。望著棚頂琢磨了會兒,冷不丁想起一個情景——上定眼止疼那天,陳熙南的眼神。
不止那天,最近他也一直在觀察。他發現陳熙南這人好像有視線潔癖,輕易不跟人對眼睛。跟大鵬大亮,甚至是和護士說話的時候,都幾乎不肯有目光接觸。要麼摘眼鏡,要麼看腦門,要麼看耳垂,再不濟就看後面的窗框子。
甚至有時你能明顯感覺他神遊了,兩個眼珠空蕩蕩地對不上焦。可一旦轉到自己,那就是啪一下精準鎖定,恨不得把人勾下一層皮。
段立軒心裡咯噔一聲,脫口而出道:「你是不是彎的?」
陳熙南沒說話。
「你看上我了?」
陳熙南仍不說話。
「別扯這犢子。」段立軒扭頭看他,視線箭一樣扎著他後背,「我心裡有人兒了。再說咱倆不是一路的,走不起一塊兒去。」
陳熙南依舊不說話,睡著了似的一動不動。
段立軒也不說話了,重新把視線投回棚頂。感情這事太傷人,他知道表白被拒是什麼吊草味兒。所以有些話點到就行了,給人留個台階下。
胸中瀰漫出陣陣酸楚,他也想起自己對余遠洲告白的那天。
那是三月中旬,湖面還結著薄冰。積雪未融,冷風凜凜。
兩人坐在長椅上喝酒,聊著各自的鬱結。酒過三巡,他偏頭吻了余遠洲的腮頰。
麻木的嘴唇。冰涼的臉頰。像是兩塊石頭,不經意地撞了下。
余遠洲沒什麼大反應,只是木然地看著湖面。但從那兩片嫣紅的嘴唇里,講出了最絕情的話語。
「二哥。我要跟了你,不說別人看不看得起我。就我自己,都不能看得起自己。」
這就是余遠洲。
像一條來自大海的魚,渾身沒有一根棘,卻總是遙不可及。美麗的,可也是冰涼的。
冰涼的鱗片。冰涼的話語。冰涼的心。
但即便如此,段立軒也還是喜歡余遠洲。他喜歡啊,他看不得余遠洲挨欺負。那些皮肉之苦,寧可是他來受著,也好過讓他看著。
清明節的前一晚。他在酒店包房裡觥籌交錯,而余遠洲在雨里受盡折磨。七個求救電話,他一個都沒接到。但凡他接到了一個…但凡他接到了一個!
每每想到這裡,心就像被剜了塊去。他伸手摸紙,卻摸了個空。翻過身吸了下鼻水,又假咳兩聲掩飾。最後把臉埋進枕頭裡,不動了。
然而他不知道,陳熙南已經轉了過來。在朦朧的月色里,哀而深地注視著他的背影。
同一個月亮,照在了兩個人的臉上。一個將心向明月,一個明月照溝渠。
作者有話說: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愛情的存在方式有很多種。有滔滔江水,也有涓涓細流。
段立軒對余遠洲的動心,是轟轟烈烈的。像疏風驟雨,像綺麗夢境,像激昂搖滾。像在搖晃吊橋上,湍浪里躍出一尾鳳尾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