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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熙南腦漿差點沒搖勻,扶著眼鏡回頭張望:「紅燈穿馬路?這違章吧?」

「違章?」段立軒呵了一聲,「你不開車吧?」

「我沒考駕照。」

「等你開車就知道了,這路上誰大誰小。」段立軒手指敲著方向盤,嘴裡拉著長音哼哼,「直行是爺爺,左拐是爸爸。右拐是兒子,掉頭是孫子。橫穿馬路的那些電瓶車兒,全尼瑪祖宗。別管違不違章,碰著一個,褲頭子都能給你訛散邊兒。」

陳熙南低低地笑起來,又陰陽怪氣地逗他:「我還以為路上二哥最大,車都停路當間兒。」

段立軒一噎,差點沒懟馬路牙子上。他車齡屬實不短,技術也的確不行。尤其倒車和靠邊停,跟腦血栓沒兩樣。最牛的一回,蹭車十來回才倒出來。段立宏總用這事兒損他,說讓他雇倆轎夫坐後邊兒。倒車前下去,給他抬進車位。就連余遠洲都喜歡拿這事開涮,問他駕照花多少錢買的。

但不管段立宏還是余遠洲,損人都是直的。就這個陳樂樂,一句話八個彎兒。有時候還得琢磨琢磨,才能反應過來味兒。

「哎陳樂樂,我發現你啊。」段立軒把著方向盤,折頸向窗外巡視招牌,「人兒是不錯,沒啥挑的。就是說話,他媽總der呵呵的。」他看準了老龍頭的停車場,一打方向盤拐進去,「瞅你擱單位里也沒啥朋友,沒事兒就往我屋跑。你是不是跟狗尿苔似的,不招人待見啊?」

「是我不待見別人。」陳熙南摘下眼鏡擦拭,不緊不慢地辯駁,「我和二哥不一樣。不是講究人情世故的生意人,而是憑本事吃飯的手藝人。雖說我不會故意地去冷淡誰,但也絕不會特意地去討好誰。」

特意地三個字加了重音,含沙射影又意有所指。

段立軒裝沒聽見,放下車窗沖保安喊:「你給我換個位兒!沒腚勾寬的地方,誰他媽能倒進去!」

陳熙南拄著臉看他,若有若無地嘆了口氣。

能坐十人的包廂,一面牆的落地窗。窗外是片小廣場,中間有個音樂噴泉,閃著藍紫的燈光。

灶台桌中央一口大鐵鍋,燉著條青魚。燉湯鮮紅起沫,浮了一層小米椒。

陳熙南一看那湯就胃緊,只撿著旁邊的青菜夾。段立軒還以為他不好意思,給他舀了一大勺:「災荒了啊,摳搜啥!造!造飽!」

段立軒給夾的菜,別說是辣椒泡魚,就是閃光菌子,陳熙南都能往嘴裡放。咬著牙一口下去,天靈蓋差點沒被被沖飛。他兜著兩汪眼淚,扶著腦門緩。

「二哥,咳呃。你總吃這麼辣的,對胃黏膜不好。」

「我不咋吃。這不請你吃。」段立軒低頭挑著魚骨,稀鬆平常地說著,「他家整挺香,合計帶你嘗嘗。」

這句話威力不可謂不大。陳熙南抬起汗涔涔的臉,看了他半晌。

段立軒不拿他當外人,也就沒整推杯換盞那一套。擼胳膊挽袖,連夾菜帶扒飯,吃得那叫一個豪爽。

鍋子騰騰的熱氣里,景象震震著扭曲。碗邊扔的茶晶眼鏡,垂亮的明黃桌布,閃爍的藍紫噴泉,紅到滲血的遠空…

全是明亮飽和的顏色,鮮亮又毒辣。在這些顏色中間,穿插著無數噪音。噴泉的鼓點,孩子的喊叫,服務生的招呼,瓷器碰撞的叮噹…全都怔忡不寧地在胸腔里膨脹、膨脹。

曾想著,要能和這人一起吃頓飯,該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可如今,陳熙南心中卻沒有夢想實現的狂喜。正相反,那裡面滿是貪婪帶來的酸楚。

他早已無法滿足於一餐一面。他渴望變成不要命的情人,與其盛大地熱戀。不是一場,是永遠。

他偷掐著大腿,自虐般大口大口吃起來。花椒和辣椒在嘴裡割著,汗水在眼眶裡轉著。

辣。真辣。辣得他疼痛、飄忽、不能思考。

可不知為何,就是無法停下。

作者有話說:

摳搜:小氣。

造:猛勁兒吃。

潤玉籠綃,檀櫻倚扇。午夢千山,窗陰一箭。——宋·吳文英《踏莎行》

潤玉:形容皮膚光潔。

籠綃:薄紗衣。

檀櫻:小嘴。

倚扇:被扇遮著。

第33章 葛蔓糾纏-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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