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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熙南抬起臉,用力地凝視過來。瞳仁被燈光映成明亮的金黃色,像鱷魚的眼。

段立軒躲開他的視線,把臉摁進沙發上搭的毯子。腿抖得更加厲害,像是要藏起胸口的震。

空氣里的蛇腥讓人發暈,不知哪一條拱開了瓦片窩。撞上缸壁,發出不重的一聲響。

他摸了摸段立軒的傷腳。又拄著沙發弓起身,摸摸他的額角。

「寶貝兒,你發燒了。」他說。

段立軒一個激靈,順著沙發背直直地滑下去。反擰著身體,把臉擠進夾角。

「我就看上過一個人兒,又不是,他媽搞破鞋了。你幹啥這樣對我…你這是幹啥呢…我不想處了…不想處了…」他抽噎著,拼命地抖腿。像條受驚的小蛇,也要鑽回自己的瓦片窩。

那天是陳熙南第一次抱段立軒,從客廳到臥室。他原以為自己抱不動,因為這人勁兒大得像小牛。可沒想到,順膝彎一抄就抱起來了——力氣再大,也不過是個70公斤的人罷了。也會生病、委屈、流眼淚。

他擰了條冰毛巾,緊緊擠在床邊坐下來。空調的暖風吹著窗簾,從縫隙里露出一點夜的顏色。

什麼叫作法自斃。什麼叫迴旋鏢扎自己身上。什麼叫聰明反被聰明誤。陳熙南第一次切身體會了。

他贏了,但也輸了。傷害了三個人,包括他自己。

段立軒問他,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他沒辦法回答。沒臉回答——你錯在不能百分百符合我的期待。

你是我的愛人,為什麼滿身都是為別人留的疤痕?你為什麼在余遠洲離開後才轉向我?為什麼還和他做朋友?為什麼不肯完完整整地屬於我?過去、現在、未來。你打一出生,就得等著我才行。只因我想要非黑即白的愛情,絕不接受一絲的瑕疵與遺憾。

這很難理解嗎?就像在超市買東西,不管多喜歡多想要,只要是開封過的,心裡頭總是彆扭的呀。

這自私的天性,像是蛋糕上盤旋的蒼蠅。揮之不去,又揮之不去。

地上團著正紅的緞面睡衣,撕得毛喇喇的,沾著白點子。睡衣後是九宮格的小裝飾櫃,收納著各種氛圍燈。裝飾櫃旁邊是床頭櫃,敞著蛇皮紋的收納盒。盒後是面首飾架,掛著琳琅滿目的手工足鏈。絲絲縷縷的金葉子,編紅繩的銀鈴鐺,藍瑪瑙和小貝殼,還有油邊的鱷魚皮…

他喜歡看小軒戴足鏈。一雙金棕色的腳,在燈影下曳曳搖搖,像夕陽里的蘆葦盪。

可一想到這背後是討好與勉強,再美的景也血淋淋起來。蘆葦盪變成醫療用的黃色垃圾桶,扔著粘滿碘伏和血漬的棉片。

他從陽台找了個紙盒子,把那些道具都收了。又從衣櫃深處掏出個木盒,抬開鎖,裡面是一些有關段立軒的零碎。

從枕巾上收集起來的毛髮。剪指甲時嘣到他腿上的月牙。隨手寫給自己的便簽紙。蛀掉的半個智齒,還有幾張高價從二丫手裡買來的老照片。

他一樣一樣地檢查過去,像是守財奴在清點著自己的寶物。末了從懷裡掏出小帳,又從頭到尾仔細翻了一遍。

想當初他創造小帳的目的,無非兩個。

一是管束。開顱的大傷,一生都在康復的路上。只有杜絕一切慢性壞習慣,才可能高質量地活到老。

二是試探。人是他主動追來的,難免患得患失。他從這些印章里汲取安全感,來日常確認自己的地位——只有段立軒愛他,才會任他予取予求。

段立軒只知道自己愛陳樂樂。卻不懂沒有底線的愛,就是在賦予對方支配自己的權利。而在人與人之間,這種權利非常危險。

如果遇人不淑,無異於一場浩劫。最後落得人財兩空不說,還會失去信任和愛人的能力。

就算是遇到良人,也未必皆大歡喜。因為支配權一旦碰上愛情的陰暗面,會逐漸變質為精神上的虐待。那是連陳熙南都未曾察覺到的,以愛為名的虐待。

一個不停要,索取無度。一個拼命給,掏空底線。本是一場甜蜜的愛情遊戲,不想卻以其中一方的崩潰落幕。

小帳上昨天的摺痕還在,刀疤似的橫貫著。陳熙南撫著紙頁的傷口,心裡也一牽一牽地疼痛——在崩潰以前,到底勉強了自己多少回?太好面子的人,磨一磨就鬆了口。也許一念之差,就強迫自己做了討厭的事。

他把小帳一同放進木盒,又把木盒放入紙箱。定定看了一會兒,用膠帶封了口。伸直胳膊往裡一推,箱子就隱入了層疊的衣袂。

他鎖上了小帳,重新置辦了一本大帳,掛在臥室門上。雖說依舊是讓段二爺蓋戳,但意義大不同以往。

比如陳大夫寫,一起去法國吧。段二爺看到後,蓋了個哭臉印章,意思自己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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