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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他的衣著太顯眼,也可能是他的手包太鼓囊。只要他稍微往偏僻地方走兩步,那鐵定要碰上麻煩。一開始他厭煩,但打著打著,他開始上癮。

在溪原,事兒大了要去喝茶。但在巴黎,可謂不打白不打,打了也白打。

一開始他釣魚執法,到後來開始打抱不平。有點事就上去參與,占點理就一頓胖揍。正義的部分肯定有,但更多是為暴力帶來的快感。他心底那個毒辣殘暴的瞎子,開始漸漸地脫離管束。

每天陳樂樂準點出去上班,他準點出去削NPC。

直到有一天,裝大屁股一挑五。帶著個血淋淋的胳膊回到家,陳熙南才知道他天天在外面找架打。又氣又嚇又心疼,掐著他腮幫子數落一大通。

「我的個活祖宗!你當巴黎是什麼地方?全法只有6600萬人,但民間有1000萬支槍!仗著會兩腳功夫,就偏得鼓搗點嘎七馬八的事兒出來!今兒這是運氣好,只是胳膊被攮。要是運氣不好,我是不是還得找地兒給您埋上?您怎麼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唉,單單操心就要催老我了!」

呲兒完還怕他死性不改,又拿出迷信的一套來忽悠:「我說最近怎麼連面相都跟著變,合著是天天擱外頭見血。」

這還不算,當晚睡覺也不跟他大勺兜小勺了,面朝牆貼了一長條。說心裡頭害怕,像摟了個不動明王。

這左一句右一句的狠嗑兒,可把段二爺給刺激壞了。雖說他有自知之明,不太可能像粵圈的四大天王。但哪怕你說像什麼龍王閻王獅子王,再不濟說個雙匯王中王呢。不動明王,那還有人樣了嗎?

可一看鏡子裡的大濃眉和小虎牙,還有猙獰一笑時候的狠辣,他逐漸地開始不自信了。

為了睡前背上那一點熱乎氣兒,還有醒來後蹭擋把的親密感,段二爺沒出息地妥協了。瞎子消失不見,他又變成了陳大夫的小甜甜。去唐人街搞了張年畫娃娃貼床頭,勢必要扳回自己的面相。白天也不出去秒NPC了,一個人窩家裡養傷打遊戲,間隔在群里吹水扯屁。陳大夫要有時間,倆人就結伴出去。陳大夫要開始學習,他就在旁邊安靜地玩手機,像個聽話的小蜜。

只不過小蜜有大房子,二爺只有個鴿子籠。侍寢完也沒有老媽子端熱水進來伺候,只能自己扶著水箱撅腚沖。當然如果他願意忍受億點點變態,也可以放任樂樂牌衛生紙做善後。

總之在這裡,他褪去了段二爺的光芒和責任,變成了個普通人。不,甚至比普通人還不如,文盲到近乎半個殘廢。

但很奇怪,他並不覺得委屈,反而每天都過得很快樂。那是一種年輕的、純粹的、沉浸式的快樂。

某些角度來說,巴黎是不堪的。另外一些角度,巴黎也是浪漫的。這裡社會包容度高、街景文藝古老、還有美味的甜品和麵包。

他倆可以手拉手地逛街。可以在公園的長椅上深吻。可以在塞納河遊船上,臉對臉地吃午餐。隨便怎麼親熱,沒人稀得盯著瞧。倆男人?多新鮮呢,這可是巴黎。

段立軒甚至打算延長簽證,陪陳熙南到回國。但俗話說,不如意事常八九,蜜月總有度完的那天。

那是他準備去更新簽證的頭一天,傍晚照常去接陳樂樂下班。坐在醫院門口的長椅上,四下賣著呆兒。沒一會兒路過個西裝男,皺著眉打量他。段立軒從墨鏡上瞪回去,警告地指了指:「牙縫子大得進蒼蠅,少他媽臭裝B。」

那西裝男冷笑著走了,但段立軒心情不美麗了。在腦子裡罵罵咧咧,瘋狂地搞種族歧視。看到個大肚腩,罵他尿尿看不見吊。看到個大老黑,罵他嘴唇子夠切三盤菜。看到另外一個西裝男,又罵他鬢角子禿到莫斯科。

在腦子裡埋汰了一大圈,看到了從醫院出來的陳樂樂。穿著休閒灰西服,茶色小皮鞋。細瘦修長,秀雋得像雜誌模特。半長發隨意後攏著,額角耷拉下來一綹柔軟的鬈兒。落尾眉下一副細邊眼鏡,沾點法式的羅曼蒂克。

他噌地站起身,像在一泡牛糞里看到了鑽。剛想上前,一個男人順著醫院門追出來,和陳熙南搭起話。

那是個相當英俊的白種人。金棕發,蔚藍眼,雕塑臉,沒有禿鬢角子。和陳熙南一邊高,穿著雪麗的白大褂。

兩人在原地交談了會兒,哈哈地笑起來。笑得高貴矜持,像兩個王子。

段立軒又不高興了,比剛才還不高興。但他沒有上前,沉著臉坐回長椅。和那個雕塑臉比,他隱隱覺得自己上不得台面。半句鳥語不會的,不想湊上去給陳樂樂丟臉。

好沒影兒的,他憎恨起巴黎來。溪原給了他段二爺的光芒,而巴黎則把他打回成沒文化的流氓。他坐到看不見吊的大肚腩後邊,希望不被陳樂樂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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