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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至少二哥還在等,而且沒帶電燈泡。世上沒有完美的事,人還是得學會妥協。

陳熙南把背包挎上肩,推開安全通道的鐵門。

雖然這裡是六樓,但當下他不想和別人同乘電梯。在這個充滿眼淚、消毒水、痛呼與心碎的地界,快樂是一種冒犯。

但陳大夫要快樂。今兒的陳大夫想快樂。他買了鑽戒。鋥亮的鑽戒。他的二哥將戴上這隻鑽戒,與他共度餘生里的每一天。

他嘴裡哼著跑音的愛你一萬年,蹦躂在寂靜的樓梯間。像一隻快樂的小白狗,撒歡在一片金光燦爛的油菜花海。

但他的快樂還是被衝撞了。樓梯間有人在打電話。

「想轉回二院,又說沒床。你能不能幫我找個人安排?」

「哎,哎,行,那我再問問別人兒。」

「喂,王哥,我是小劉。好久不見好久不見。我想問問,嫂子是不是認識大夫?」

「我媽,不是中風了麼。之前擱二院,住兩周讓我們轉走。前兩天肺炎,河口(縣醫院)說處理不了。這邊又說沒床位,就尋思找人給通融通融…」

這種求床位的電話,陳熙南再熟悉不過。

很多人天真地認為,只要認識一個大夫,就能打通所有醫院後門。但其實別說不同醫院,就一個醫院的不同科室,都很難說上話。而且就算說得上話,這人情也沒人樂意做。

究其原因,還是醫院的本質太過複雜。

一方面,它有公益事業單位的束縛。無法自行決定醫護薪酬、診療費用以及藥品價格。但另一方面,它的生存卻被推向市場,要靠自身盈利維持運轉。

在美好的想像里,醫院是山腳的寺廟。一張病床,是一個蒲團。

在殘酷的現實中,醫院是街邊的酒吧。一張病床,是一個卡座。

不同的是,卡座低消通常不會超過1千。但三甲醫院的病床,低消不能小於3千。

每個醫生都背負著『病床周轉率』與『人均創收』的指標。拉低科室創收,等同於扣同事獎金。

醫生的本職是救死扶傷嗎?不是。醫生的本職是創收、做研究、寫論文、避免投訴和醫保懲罰。兼職一點救死扶傷。

對委託人來說,一張床位不過是說句話的小事,拎兩兜水果就能結清。

但對醫生來說,一張床位是得罪人的大事,他不差那兩兜水果吃。

陳熙南不搞社交,不收紅包,就是怕這些麻煩上門。此刻聽到熟悉的東西,直覺就想從三樓的消防口逃跑。手都放上門把了,又想起三樓是小兒科的住院部。他既不想聽小孩的魔音貫耳,也不想看那些灰敗的父母。

就像是闖關的馬里奧。在刁鑽的關卡里左躲右閃,保護著自己頭上那片快樂小雲。

短暫地權衡了下,還是決定往下走。沒兩步,聲音的主人映入眼帘。那是一個乾瘦的男人,正蹲在台階當間兒。蜷成一個小團,嘴裡不停地吸溜。

「您幫我遞個話,求他幫幫忙…」

陳熙南放緩腳步,側過身,小心翼翼地從男人身邊蹭過去。男人看到他的腳,無意識地點下頭,往邊上錯了半步。

「68了,哪受得起這折騰…我沒能耐…給老媽整得像個皮球,被踢來踢去…哎!我還能去找誰呢?」

陳熙南走過轉角的時候,終究是往上瞟了眼。

他看見那個男人在哭。無聲地,掛著兩行眼淚。

他繼續往下走,走到一樓喧鬧的大廳。抬頭看了看,頭上的快樂小雲已經有點發烏。

是心軟嗎?他覺得不是。正相反,他認為自己是被那句『68』給無情劫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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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初,天氣還沒涼下來。陽光烈得像箭簇,在段二爺背上扎了一溜。滾燙的大晴天,他卻穿著一雙及膝的膠皮靴。戴著漁夫帽,拎個紅色塑料桶。桶里是小鏟子、小耙子、小網兜和勞保手套。

就這詭異打扮,別說路過的人,就是路過的狗,都得多瞅他兩眼。

按理說從二院到海邊有不少公里,沒必要現在就裝備上。但就像帶小朋友去迪士尼,那是恨不得頭天就穿公主裙睡覺的。

熱風捲起地上的灰塵,撲上他鋥亮的新膠靴。他在這活活等了一個點兒,後背都汗濕了一大片。

大多數時候,段二爺深愛著陳樂樂。但個別時候,他也真想把陳樂樂摁地上削。

這人一天到晚就像那京劇四平調,仨字能唱二十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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