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吵架,還有人在哭。」葉清圓側耳聽了片刻,眉頭皺起,「發生什麼了?我要去看看。」
她放下手,逕自往前走了一段。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從此處拐了一道彎,竟斜斜地延伸到一片竹林深處去。
雨後的地面泥濘不堪,泥點子飛濺到小徑上,將玉白的顏色塗抹得不成樣子。
一名丫鬟站在碎石子小徑上,懷裡抱著件髒兮兮的衣服。她低著腦袋,滿臉委屈地哭訴著什麼。而在她的身旁,竟是圍了兩名丫鬟。
她們的臉上滿是敵視、厭惡的表情,對那丫鬟不懷好意地叱罵道:「當初是老夫人親口發話,不許你出門一步,否則極刑伺候!我看你這是活膩味了吧?自己死還不夠,非要拉著我們跟你一起?」
「你明知若出了岔子,老夫人必會找我們麻煩。為何還故意這麼做?我們待你不薄啊!」
「就是就是!若非我們每日給你送飯,你早該餓死了!」
那丫鬟的裙角沾滿了泥污,哭得鼻頭紅紅:「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方才一陣大風把我晾在竹竿上的衣服刮出來了,我心裡一急,才慌忙追出來的。」
「一件衣服至於嗎?我們撿到了給你送回去不就行了嗎?你為何非要出院門?」
丫鬟抽噎著,聲如蚊訥道:「那件衣服,是夫人先前穿過的。」
話音落下,清幽陰鬱的竹林中忽然一陣寂靜。在場之人瞠目結舌,竟一時都忘記了說話。
過了半晌,才有人嫌棄道:「行了行了!看在你這麼念舊主的份上,今兒又下了雨,這次就不為難你了。不過按照老夫人的規矩,罰跪還是少不了的。」
「喏,你就去那邊亭子裡跪著吧,記得要跪足六個時辰。」
碩大的荷葉隨風擺動,發出簌簌的聲響。
葉清圓眯起眼睛眺望著遠處,那蒼翠濃郁的綠竹林深處,竟隱約可見廊檐的翹腳。
這個位置已經是潘府的最深處了。連丫鬟與僕役都鮮少涉足的地方,難道還有人居住在此嗎?
那丫鬟口中說,衣服是「夫人」曾經穿過的。
現下可以確定的是,潘府有且僅有兩位夫人,潘老夫人和已經去世的莫夫人。
崔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地位不可能這麼低,可以由著另外兩名丫鬟隨意訓斥。她的院落也並不在此處,那麼這裡就只能是那位莫夫人的居所了。
無論是傳言,還是潘淳玉本人的
態度,都可以看出來他對莫夫人可謂珍愛有加。這丫鬟還是莫夫人的人,究竟是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才被禁步在院中,一步也不得出呢?
「走。」謝盡蕪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旁,「先不要打草驚蛇,府里不太對勁。」
葉清圓放輕腳步,與他一同沿著原路返回。
裹著清甜蓮花香氣的涼風吹過來,方才還覺得舒爽,此刻一下子就覺得冷了。
冷意從背脊一路上竄,葉清圓小聲道:「潘府肯定還有事情瞞著我們。」
謝盡蕪沉聲道:「準確來講,是潘淳玉。」
葉清圓琢磨出他話裡有話:「你的意思是……」
「你還記得那個管事說過什麼嗎?」
葉清圓回憶片刻,不確定地開口:「叫我們小心,不要踩髒了靴子?」
她又補充道:「小心道路泥濘。」
潘府處處鋪滿青磚,除了花圃,哪來的泥濘之地?
「竹林。」葉清圓的臉色有幾分凝重,「趁那個丫鬟不在,待會兒我們乾脆從外頭院牆穿進來,看看這裡頭究竟藏有什麼玄虛。」
謝盡蕪沒有什麼表情地「嗯」了一聲。額際一縷髮絲散了下來,拂在他挺直的鼻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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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府後宅的院牆恰好緊挨一道狹窄空寂的小巷,巷子裡並無人居住,只是倚著院牆的一側栽滿了大片的芍藥花。
葉清圓和謝盡蕪沿著小巷往深處走。巷中依稀可見潘府內栽種的高大榕樹和櫸樹,繁茂濃陰,遮天蔽日。
半炷香之後,空濛的雨霧散去,青翠濃綠的竹枝顯露出來。
金璧城的房屋院牆,倒有些徽派建築的特色。一眼望去,粉牆黛瓦、碧木連雲,勁瘦清韻的竹枝伸展,映在雨後澄澈的天幕里,顯得分外好看。
「到了,裡面就是竹林。」
葉清圓從荷包里取出兩張穿山透壁符:「正好。進出各用一張。」
她的指尖抵在牆壁上,垂眼凝神,就要默念口訣。
「……等等。」謝盡蕪忽然出聲打斷她。
葉清圓抬起眼,疑惑道:「怎麼了?」
謝盡蕪垂眸看她,眼神有些複雜:「這張穿山透壁符,只有念出法訣者可以使用。」
葉清圓不明所以:「對呀。符紙可不就是這麼用的?」
「……」謝盡蕪表述得很是艱難,「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