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的雪夾雜著冰,刀片一樣吹進來,落在宋雨閣的肩頭和手臂。莫婉婉渾身顫抖著,不住地用單薄的衣袖為他拂拭乾淨,柔軟的袖口衣料甚至磨破了手腕,她也渾然不覺。
「這一切都是我招來的,都怪我。」莫婉婉給他擦拭了積雪,又去擦他臉上的血污,「當初我說好的不會拉你下水。可後來,卻是我自己忍不住想要見你,才惹來這許多風波。」
「會有人替我們收屍嗎?還是就這樣曝屍荒野?」她喃喃道,笑中帶淚,「我們這一生,未免也太慘了。」
莫婉婉揚起臉,火把的光亮與清透的月光潑灑在她的臉上,皎白與明暖相映。她扶著長凳踉蹌著站起身,忍住膝蓋的劇痛,絕望地環視周遭。
時值寒冬,萬物枯萎。眼前所見,死氣瀰漫。
視線驀地一頓,她望向亭外那株即將枯死的槐樹。
「你也要死了嗎?真可惜。」莫婉婉嘆息著,呵出的白霧旋即被冷風吹散了。
冷風吹過,槐枝輕顫。
她的腦海中驀地浮現出一個念頭。這念頭有如狠狠鑿在了她的神經,她蒼白乾燥的唇顫抖起來,旋即,整個身體也控制不住地發抖。
半晌,莫婉婉拖著破敗染血的衣裙,虛脫地跪在了槐樹下,揚首道:「我以血肉作祭,換你為宋雨閣收屍,如何?」
-
潘府花廳,滿室寂靜。
槐妖蜷縮著跪在地上,蒼白的面容上滿是哀戚。
燈架旁,祁管事滄桑的臉上滿是淚水,顫抖著聲音道:「婉婉以血肉相祭……」
「對。」槐妖抬起眼,「你們知曉那意味著什麼嗎?她被活埋在摻著冰雪的泥土裡,我的根系要鑽入她的心肺,穿透她的胸膛,將她的血肉筋骨都作為養分!這才有我的今天!」
它的聲音里沾染怒意:「我既受了她的救命之恩,如何能對她過往的痛楚視若無睹,又如何坐視潘淳玉等人在此顛倒黑白、胡作非為!」
潘璞玉的神情陰冷:「你倒是知恩圖報。」
「妖並非無情無義,」槐妖嘲諷道,「總比不得某些人,薄情寡義,刻薄少恩。」
謝盡蕪的神情冷靜而理智,眼瞳是一如既往的漠然。他垂下眼帘,與葉清圓很快地對視一眼。
葉清圓端麗的眼眸眨了眨,她抬起手,指尖在謝盡蕪的手心裡輕輕划動,寫了一個字。
她的力度很輕柔,櫻桃般紅潤的指甲磕在他的掌心,柔嫩的手指也時不時觸碰他,有些柔中帶剛的觸感。
謝盡蕪只覺手心傳來一陣癢意,辨清她寫的字之後,與她四目相對,極輕地頷首。
葉清圓的眼眸微微帶笑,對他們之間的默契感到很是欣慰。於是趁眾人的注意力都在槐妖身上時,手指很輕地捏了捏他的虎口。
謝盡蕪垂下眼帘,逃避似的鬆開了她的手。
「難怪我事後派人查找婉婉的下落,卻始終一無所獲。老夫人和二少爺竟還對外宣稱,她是和宋雨閣私奔而去了!叫婉婉連死後都不得保全清白!」
祁管事咬著牙,撲通一聲給潘璞玉跪下來:「大少爺,這件事如今清清楚楚,求大少爺還婉婉一個公道!」
潘璞玉的臉色黑得像鍋底,眉宇間是壓抑不住的燥郁:「祁叔放心,這件事我會親自處理的。」
他轉身望向謝盡蕪,沉聲問道:「謝公子可有什麼想說的?」
謝盡蕪沉思一瞬,淡聲道:「這件事有兩個疑點。」
「其一,宋雨閣出身渡真世家,而且是家主顧九枝的親師弟。潘淳玉縱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未必能找到渡真世家,又準確無誤地把那支帶血的銀簪送到他的手中。」
他話音落下,疏離漠然的目光便盯准了潘璞玉,意有所指。
潘璞玉的神情一怔,眼神霎時變得清澈不少,征戰沙場多年的氣勢竟被他這一眼壓制住。
「其二,」葉清圓清了清嗓子,「依照竹林宅院所設的兩道陣法來看,潘淳玉請來的道長們並沒有多高的修為。而宋雨閣卻是渡真世家頂尖的高手,他們到底是如何傷到宋雨閣的?」
潘璞玉也頷首認同:「嗯,確實有疑問。」
「竹林宅院中的陣法,其中有一道是老夫人請了輕山觀的道長們設下的。」祁管事出聲道,「那些道長,恕老夫直言,不過是一群招搖撞騙的人罷了。」
第54章 試探沒有不妥
潘璞玉咬牙深呼一口氣,冷聲道:「所以這些事的背後,還有一個人的存在?是他找到了渡真世家的宋雨閣,將銀簪遞給他。也是他親手殺了宋雨閣?」
「我們尚且不知道這個人是誰。」葉清圓補充道,「潘淳玉肯定知曉,只可惜他如今昏迷不醒。」
「待他醒來,我會細細詢問。」潘璞玉的視線落在槐妖身上,「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有。」槐妖闔上雙眼,「潘淳玉和崔老夫人若是死了,也不過是罪有應得!」
潘璞玉的眼神驟然狠戾起來。他攥緊雙拳,片刻後又鬆開,倦怠已極:「二位準備如何處置這隻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