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疑惑,為何謝盡蕪總在這些小事上莫名堅持。
謝盡蕪的眼睫顫了一下:「沒什麼,你喝就是了。」
「行,聽你的。」葉清圓不甚在意地抬袖擦了擦額角的薄汗。氤氳的茶霧裊裊上升,模糊了她的眉眼,唇瓣沾了茶水更顯得紅潤幾分。
她將杜鵑花枝放在桌上,找茶博士要來剪刀,剪下多餘的枝葉,隨後插。進一隻盛了清水的白瓷瓶中。
漫天紅霞透過搖曳的樹梢和窗紙投射進來,本就明艷的花瓣立時被染上一層紅霞,簇簇火苗似的。
葉清圓懶洋洋地托著下巴看花,休息了片刻之後反倒睏倦不已,眼皮都有些睜不開了:「夏天很快就要過去了,這或許是杜鵑花最後一次開放了吧。」
「只要足夠暖,即便是凜冽的寒冬,杜鵑也會開花的。」
謝盡蕪的視線落在她的面上,很認真地說:「擺在屋裡就好了,很漂亮。」
「嗯?你怎麼懂這麼多啊?」葉清圓頓時清醒了,眼中笑意如水流淌。
謝盡蕪微紅的唇角彎了彎:「還好。」
流光山館有花有樹,山道旁還有數不清的燈。他自小與漫山的花樹一同長大,無師自通,在尚且不識字的年紀就學會了蒔花弄草。
若非那場變故……
謝盡蕪用力閉了閉眼,轉頭向窗外看去。
殘陽如血,紅霞漫天。
「打擾二位,公子可是姓謝?」
茶博士沒一會兒又掀簾進來,雅間裡雖無別人,他卻刻意壓低了聲音。
謝盡蕪頷首:「是。」
「下午的時候有位年輕公子來到客棧,要我們將這封信交給一位姓謝的公子,」茶博士取出信紙遞過來,「那公子行色匆匆,想必是有些急事。」
謝盡蕪與葉清圓對視一眼,接過信紙:「他長什麼模樣?」
「那人臉戴一張銀面具,面具上刻了朵花兒。身量頗高,穿著一件道袍。」茶博士回憶道,「他也並未說自己是誰,只說公子一看見信,就全然明白了。」
「好,多謝你。」謝盡蕪將信紙擱在桌面,秀挺的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
茶博士察言觀色,很識相地退出去。
雅間中靜默一瞬。
來了。
葉清圓輕聲道:「打開看看吧,看顧雪庭有什麼話想說。」
她直覺這封信帶來的不會是什麼好事,可是礙於系統的安排,她又無法阻止這一切發生。
謝盡蕪神色淡然,拆開了這封信。
——「謝盡蕪親啟:
師兄宋雨閣之死,實屬情債糾纏所致。多謝公子與葉姑娘出手相助,揪出幕後真兇潘淳玉,還師兄清白。
師兄生前曾囑咐過,若他身死,可尋一處山青水澈之地隨意葬下,血肉神魂皆返自然。總歸不許與莫婉婉姑娘葬在一處。只為生前既與姑娘是君子之交,身後也不許污了姑娘的清譽。此事我已稟報過渡真家主顧九枝,謝公子不必再費心了。」
葉清圓看得一陣疑惑:「幕後真兇是潘淳玉不假,但與顧雪庭也脫不了干係。話說回來,他和宋雨閣究竟有什麼矛盾,至於這樣出手殘殺?」
況且,顧雪庭早已叛出渡真世家,他和家主顧九枝竟還有來往嗎?
那信上又寫:「至於謝公子掛心之事,冽雪山谷的遺蹟或許可讓公子明白一二。」
謝盡蕪的眼睛驀地睜大,按在信紙上的手指用力得發白。
葉清圓的一顆心霎時提到了嗓子眼。
謝盡蕪的掛心之事,不就是謝氏的滅門慘案嗎?
這與冽雪山谷有關?
她的視線緩慢地移至謝盡蕪冷白的臉上,怔然想道:顧雪庭又怎會知曉他的掛心之事?
這兩個人,終究還是合作了。
「謝氏滿門,亡於世家手中。可惜謝公子竟多年被人蒙蔽、遭人利用,終至與賊為友。今日顧某先行送上一份大禮,許明竹與江雲初,就不勞謝公子親自動手。」
「這份人情,謝公子不必再還。」
葉清圓的心裡一瞬間明白過來:「他要傷害雲初姐姐……」
「那又如何?」
謝盡蕪擱下茶杯,青瓷磕在古木桌,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她驀地抬起眼,卻瞧見了謝盡蕪那雙冷漠疏離的眼眸。
-
金璧城南,桐花林中。
顧雪庭翹著二郎腿坐在河畔的石頭上,手中絲帕緩慢且輕柔地擦拭過長劍的血污。
烈火般的紅霞從天邊轟轟烈烈地燒過,河水被映照得殷紅翻湧。
他將絲帕隨手丟進河裡,血跡瞬時將水染出一片血紅。
殘陽如血,這血跡與紅霞融為一體,卻有些叫人瞧不分明了。
「你們不該怨我,要怨就怨你們的出身。怨你們明知族中尊長做了那些殘忍的勾當,卻心安理得地裝作不知。」
「保持沉默,與親自行兇害人並無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