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圓垂下眼倒了杯茶,心中暗道:他想鍛鍊的應該不只是廚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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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天色逐漸亮了,薄薄的清光灑滿庭院。
山裡的秋天來得早,樹梢綴滿了蜷縮著的枯枝敗葉,一陣風過便嘩啦啦地往下落。山風清寒,絲絲縷縷的涼意鑽進人的肌膚。
葉清圓攏了攏大氅,眺望著遠處被冰雪覆蓋的山峰。晨霧從湖邊松林中緩慢上浮,輕而薄,騰騰地又被風撩動,遠遠望去,像是一條縹緲纖長的披帛。
雞鳴聲起,整個村莊都醒來了。炊煙從各戶人家的煙囪里裊裊升起,有小孩子在路上追逐著打鬧,笑聲遙遙地傳過來,淳樸而熱鬧的煙火氣。
酒館設在村莊的正中。秋高氣爽,四面的檻窗都開著,清爽的涼風穿館而過,牆壁上懸掛著的畫像也輕晃起來。窗外是如火如霞的紅楓樹,昨夜裡又下了一場雨,那葉片被雨水澆濕,紅得便愈發深刻。
紅楓再往後,便隱約露出冽雪山的輪廓,秀挺瑩白,映在澄藍的天幕上,美得令人心碎。
這個時間酒館裡的人竟也不少,有做針線活計的婦女們、也有閒談的老婆婆,還有小孩子湊在一塊兒磨墨習字。
此處與其說是酒館,不如說是許家莊村民們茶餘飯後閒談的地方。
爐子上煮的水咕嘟咕嘟地沸騰了,有人提壺沖茶,雅淡的茶香味在酒館裡緩緩瀰漫。
謝盡蕪不太喜歡這種人多的地方,從一進來臉色就沒好看過。葉清圓與他相處久了,便越來越熟悉他的這些小脾氣,不由得暗笑,笑過後又拉著他的手輕晃,好聲好氣地哄道:「大清早的就當出來散步了,總在屋子裡悶著多不好。你要是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我們就找個靠窗的位子坐,好不好?」
謝盡蕪勉為其難地點頭,沉默一秒後又道:「你坐我旁邊。」
葉清圓忍不住笑:「好。」
他其實不光是因為這個不開心。
他的睡眠質量一直很差,曾經徹夜連軸轉都是常事。一方面是為希夷殿效命多年的高強度任務安排,他很少能擁有真正的屬於自己的時間,睡眠都成了奢侈。
另一方面,昨晚那個生澀纏綿卻被人中途打斷的吻,叫他心緒紛亂、心跳紊亂,渾身激動到宛如有細小的雷流竄過,燒得他坐立不安、又羞又燥。他在床榻上睜著眼睛平復了一夜,都沒能按捺住那顆躁動的、不受控制的心。
他今早起得很早,依舊是一雙殷潤沉靜的眼,狀若無事地坐在紅梅樹下。那時天還未亮,石桌上擺了棋子,黑白分明,好似一場廝殺正酣的局。
他的手腕壓在這張冷硬的棋盤上,心裡同樣兵荒馬亂,戰火連天。
他好像還沒有正式地對她說過喜歡。
餘光里是葉清圓住的那方小院,花藤掩映。他在等她出來,他希望她醒來時第一個見到的人是自己,他要在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來的時候就告訴她。
若是運氣好點,說不定還能繼續昨晚那個未完成的吻。
可還未等他開口,菱花木門哐當被震開了,白璟一陣風似的旋了出來,嘰嘰喳喳地吵著要一起去酒館。
偏偏這個時候葉清圓打著哈欠過來了,笑意盈盈、眼波流轉地說差點忘啦,我們說好的要一起去。
謝盡蕪滿心的期待與繾綣被當頭一潑冷水澆得徹底。
原來他們是約好的。
酒館裡時不時傳來夾雜著笑鬧聲,但鑑於有孩子在寫字呢,眾人都有意識地壓低聲音。
在周遭的喁喁低語中,謝盡蕪漠然抬眼,冷冷看著對面的白璟要了兩壺茶和五盤點心,心想怎麼還沒饞死他?
白璟倒了一杯茶慢慢品,咂摸道:「這茶的味道好特別,有股花香。」
他擱下茶杯一抬頭,烏黑的眼睛頓時亮了,招手喚道:「雁含妹妹!這裡!」
葉清圓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許雁含站在酒館門口,臉上紅撲撲的帶著笑,像是急匆匆跑過來。
酒館裡人挺多,許雁含側身繞過圍聚在一起的百姓,很自來熟地在白璟身旁的位置坐下來。
白璟揚起眉笑,給她倒了一杯茶。
看來昨晚他們聊得很是投機。這個年齡的少年和姑娘都貪玩,性情也是純稚可愛,很容易就能建立起友誼。
「葉姐姐,謝大哥。」許雁含面對他們二人尚且顯出些拘謹,「你們好。」
「雁含妹妹,你好呀。」葉清圓瞧她就覺得可愛,笑盈盈地將手邊的乾果往她那裡推了推。
謝盡蕪也勉強打起了點精神,沖她頷首。
許家莊雖說封閉排外,可葉清圓他們在酒館裡坐了許久,周遭百姓投來的眼神也僅是好奇而已,並沒有多少敵意。
這就奇怪了。山下城鎮的居民們為何要對許家莊諱莫如深、閉口不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