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指一划,謝盡蕪的手指頓時溢出鮮血,融進了蘊靈珠中。
白靈宣的指尖點在那朵梔子花上,「不許弄丟,記住了嗎?」
謝盡蕪茫然地點頭,一雙漂亮的眼珠怔怔凝視著她:「阿娘不要我了嗎?」
他的眼眶霎時紅了:「是我哪裡做錯了嗎?」
喊殺聲越發近了,逼殺而來的玄門世家似乎抱著魚死網破的決心。
獵獵風中傳來弓弩滿拉的遒勁聲,有人一聲令下,道道箭矢破空划過,銳利箭鳴響徹雲霄。
隨即,轟然一聲爆響,瑩藍色的結界被眾修士合力攻破!
山道上氣喘吁吁跑來兩人,一男一女,面色惶急道:「小姐,小姐!結界破了!姑爺叫你和清和從後山小道先走!」
裹挾著濕潤雨霧的晚風拂在面上,白靈宣緩緩閉上雙目,長嘆一聲:「從今以後,你就跟著他們生活。」
她不去看謝盡蕪滿臉的淚水與委屈的企求,臉上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嚴肅:「阿楚、青松,你們務必給我照顧好謝盡蕪。天下之大,我不在乎你們要帶他去什麼地方,過什麼樣的生活。但只有一點,不許帶他回渡亡世家,也不許他報仇,記住了嗎?」
阿楚的臉色蒼白,拼命搖頭道:「小姐,要走我們一起走!」
白靈宣揚起臉,蜿蜒的山道上,一道雪亮的劍光刺破夜幕與烈火,清銳劍鳴響徹群山。
謝拱辰端立在青石磚道,手中持一把澄澈冷凝的長劍。山林的狂風穿過他寬大的衣袍,大袖迎風,獵獵飛揚,宛如仙鶴振翅,縱入九霄。
白靈宣的目光落在那道身影,眼中是化不開的柔情與決絕:「這場禍端是我們共同惹下,我怎麼忍心叫他獨自面對?」
阿楚早已怒不可遏,此時忍不住厲聲道:「這與小姐和姑爺又有什麼關係?分明是那些世家的混帳們貪心狂妄!憑什麼要我們來承擔……」
白靈宣抬手打斷了她,轉過身來,凝視著謝盡蕪的臉,忽然用力抱住了他,低聲笑道:「可惜阿娘見不到你長大的模樣了,不過,一定是和你爹爹一樣英俊。」
她深深地擁住了謝盡蕪,兩息後,果斷、決然地將他推進青松的懷裡。
「你們跟我多年,今後的路該如何走,不必我多說。快走!」
她手腕一抖,掌心托出一道刻滿咒文的銅鈴,道道符紙懸系在下方,靈息弘大磅礴。晚風呼嘯,清脆悠揚的銅鈴聲響如漣漪般漾開,山道上震天的喊殺聲忽然一瞬寂靜。
阿楚邊哭邊止不住地咒罵,被青松拽住手腕硬生生拖去了後山的小道。
清輝驟減,山道上視線昏暗,三人劈開野草和灌木叢,倉皇向山下逃去。
謝盡蕪的淚水一下從眼眶裡湧出來,他被青松抱在懷裡,點了啞穴,瘋狂掙扎也掙不脫,憋得小臉通紅。
不知過了多久,晚風中夾雜的刀兵相接聲才逐漸消退。
他脫力般地伏在青松的背上,耳邊傳來了壓抑至極的哭泣和喘息。
謝盡蕪怔然抬眼望去,昏迷之前的最後一眼,那山頂之上,熊熊赤焰燃燒,火光染透了半邊天幕。
昏沉朦朧的月夜,冰涼的雨絲撲在面上,冷得像冰。
阿楚顫抖著雙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嘶聲哭喊道:「小姐!」
久遠的回憶激起他腦海深處的一陣鈍痛。
鼻端似乎還縈繞著清甜的梔子花香,漫天的烈火照亮漆黑的夜幕。細碎冰冷的夜雨中,流光山館逐漸被熊熊赤焰吞噬。
山中春遲。可等他們逃到山下後,卻再也沒見過梔子花。
謝盡蕪從床榻起身,披上外衣,蒼白的手指仍舊在顫抖著。
他記不清多久沒有做過夢了。今夜的夢,卻是流光山館那場燃了一晚的烈火。
窗外的細雪密集而靜謐,雪光清亮、月色皎潔,屋內並未燃燈,謝盡蕪灌了一杯冷茶,勉強壓下了胸腔中的燥郁。
喉間湧上一股腥甜,他強忍著嘔血的衝動,伸手去撫眉心,指尖頓時漫出一種火辣辣的痛感。額頭上浮起一層薄薄的冷汗,眼尾與鬢角的灼痛宛如烈火焚燒。
阿楚、青松……
那座遠離村鎮喧囂的破舊茅草屋,至今還在嗎?
桌上的茶盞忽地被蒙上一層陰影。
謝盡蕪抬眼看去,木窗外顯出一道瘦長得過分的影子。
它敲了敲門,扭曲的聲音是對人類的拙劣模仿:「路過此地,有些口渴。」
謝盡蕪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