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還是沒有撐傘,他像是察覺不到冷似的,依舊是一襲墨色的單薄箭袖,手腕的位置露出點點寒芒,護臂上也刻有繁複的咒文。
他推門進屋,將長劍放在桌上,探身把淋濕的衣衫都擰乾,收回屋裡繼續晾著。
葉清圓跟在他身後審視片刻,沒發現他的動作有何不對勁,身上的血腥氣也很淡,他這次或許是沒有受傷。
她鬆了一口氣。
果然,謝盡蕪取出藥瓶和繃帶,褪下層層衣物,也只是簡單地換了一下。藥。上次的傷根本沒有痊癒,此次他提劍出去時或許是又牽扯到了傷口,繃帶一纏上去,很快就被滲出的血染透了。
葉清圓
渾身雞皮疙瘩都出來了,眼睫顫顫的連忙偏過臉去,不敢再看。
窗邊,謝盡蕪換好傷藥起身,餘光卻像是瞧見了什麼,身影驀地一頓。
葉清圓迷茫地循著他的視線望去,是那張板磚似的竹床。
——糟糕!
那床褥上有她坐過的痕跡。
謝盡蕪靜靜地站在竹床前,眉心緊蹙著,神情也肅戾,似乎對那幾道褶皺的來源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小謝哥哥?」葉清圓走到他身邊,試探著喚道。
謝盡蕪斂眉,只躬身撫平了那些褶皺。隨即,他指尖凝聚靈光,轉身在門窗的位置設下了禁入的咒文。
……原來他是以為有妖鬼闖進來啊。
葉清圓眨了眨眼,本以為他會潔癖到連床單一起丟掉。沒想到下一瞬,謝盡蕪抬手,掌心覆在咒文的位置,隨後輕輕一抹,靈光消散。
他竟是將那些禁入的咒文又解除了。
「怎麼啦?」葉清圓很好奇,「不怕有妖鬼偷偷進來嗎?」
其實他設下再多的咒文也是攔不住她的,她只是對他的這種糾結感到奇怪。
謝盡蕪將咒文抹消之後,便也在竹床邊坐下了。
他的眼睫低垂,目光虛落在地板上,不知是在思索些什麼,神情竟很難得地現出茫然和脆弱。
等了一會兒,葉清圓才看到他閉了一下眼,隨後蹭地站起身,臉色又變回了原本的冷漠陰鬱。
他連傘都不撐,就這麼淋著雨出去了。
葉清圓不明所以,連忙跟上。
謝盡蕪出了竹屋左拐,來到一個飯館。
天色很差,飯館裡也沒有客人,掌柜的癱倒在躺椅上聽雨,見他來也不招待,只隨意向後一指,懶洋洋道:「後廚里有米飯和菜,想吃什麼自己做。」
謝盡蕪顯然已經與他很熟絡,「嗯」了一聲就掀簾進後廚。葉清圓看他動作利落地炒了兩道菜出來,隨後坐在窗邊的位子,埋頭沉默地吃。
掌柜的將手臂枕在腦後,聊閒話似的與他提起山後的妖鬼,說江水快要決堤了,水底那些妖怪和死人怕不是又要出來作亂。
他問謝盡蕪,會不會將它們都殺掉?
謝盡蕪頭也不抬,淡聲道:「你想怎麼死?」
掌柜的哈哈一笑:「給我個痛快吧,不要叫我太難受。斷頭怎麼樣?」
謝盡蕪道:「可以。」
好奇怪,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間,那掌柜的頭顱「喀拉」一聲竟利索地掉下來,骨碌骨碌滾出飯館,滾到了濕滑的青苔上。
躺椅上的那具身體也慢慢萎縮、乾裂,變成了一張乾燥的老樹皮。
這是一隻樹妖。
葉清圓略感奇怪地想:掌柜的作亂害人了嗎?他死了,這飯館誰來經營呢?
謝盡蕪將餐具都收拾好,在櫃檯擱下銀兩,沉默離去。
冷雨瀟瀟,陰風瘮人。葉清圓這次沒有跟上,因為他提著劍,竟又跑去山裡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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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的時間,葉清圓每天都會來到這個陰雨連綿的小世界。
可是無論她什麼時候過去,謝盡蕪一直在殺妖滅鬼,也一直在受傷,那雙漂亮的黑曜石般的眼眸始終那樣陰鬱冷漠,一如竹屋外永不停歇的冷雨。
他連片刻喘息的時機都沒有,身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傷藥倒光了一瓶又一瓶,繃帶終於不再被滲出的血染透了。可那柄雪亮的長劍不知遭受了什麼,竟斷作數截。
謝盡蕪因此只好棄劍用刀。
然而沒過多久,刀鋒也卷了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