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敬見寧澈恢復了些精神,有意與他多說上幾句:「主子您若覺得行宮無聊,奴婢去藏書庫給您尋幾冊書來解悶。正巧管書庫那宮女也被拘著呢,您若有什麼想看的,奴婢讓她去給您取。」
「書庫」兩個字落在寧澈耳朵里,讓他格外敏感。他愣了下神,好像沒太聽懂何敬在說什麼,隨即,胃裡狠抽了一下。
寧澈下意識的捂住了腹部,皺著眉頭問:「你說什麼?」
錦衣衛拘了夏綾?壞事了。
他豁一下站起來,濕著腳踩在地上,洗腳盆中的水濺了一地。可站的太急,一陣眩暈驟然衝上額頭,寧澈扶住床架,彎著腰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主子!」何敬不知自己是哪句話說不對付了,竟惹得寧澈起了這麼大動靜,急忙端水來給他潤喉。
寧澈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快給咳出來了。等這個勁過去,他啞著嗓子問:「她人呢?」
皇上說的,是那個管書庫的宮女?
何敬心裡好大的疑惑,這也就兩三天沒見,陛下怎就對一個宮女上了這麼大心?
但是他只說到:「主子您保重身子,奴婢去將那位姑娘請來吧。您請放心,北鎮撫司只是羈押,那姑娘不會有事的。」
*
錦衣衛的確沒把夏綾怎麼樣,甚至還將她帶到了一間乾淨的房間裡,只是不能隨意走動而已。
但畢竟是一幫糙爺們辦差,想不起來還要管她的吃喝。夏綾抱膝縮在木榻上,覺得有些渴。
鐵鏈子戴在手上的滋味不太好受。她戴了這一天,細白的腕子上已經磨出了血痕。夏綾只能一點點把衣袖塞進鐵銬與手腕的縫隙里,儘量避免生鐵直接接觸到肌膚。
外面的天色漸漸轉暗了,不知今晚是不是得在這地方過夜。
正想著,門外卻忽然起了些人聲。房門被打開,門口值守的兩個錦衣衛走了進來,後面還跟著一個人,夏綾仔細看去,竟是王平。
「綾丫頭!」王平跟在錦衣衛身後,想去瞧夏綾卻又不敢湊的太近,「你還好嗎?」
夏綾點點頭,告訴他自己沒事。
錦衣衛示*意夏綾把手抬起來,為她去了手腕上的鐵鐐。
「請吧。」他二人讓出一個身位,似是又要把夏綾送到別的地方。
這一天可真漫長啊。
夏綾抬眸問到:「大人,這次又要把我帶去哪裡?」
「綾丫頭。」王平壓低聲音喚她,面色上難掩擔憂,「陛下說,想要見你。」
天幕暗淡下來,夕陽的殘影終在遠方重疊的山峰間幻化成了一絲熄滅的餘燼。行宮各處掌起了燈,夏綾走在光影不甚明亮的宮道上,迎面吹來的山風讓她覺得有些冷。
她下意識的抱住了雙臂,以抗拒涼風帶給她的不安。
重華殿很快就到了。高聳的殿閣在夜色中只留下黑黢黢的暗影,只有窗格中透出來的點點燭光,瀉出一絲夾帶著溫度的暖意。
只不過,這暖意並不是誰都能消受得起的。
何敬正站在殿外,等候著能讓皇上掛心的那位女子到來。他很好奇,究竟是什麼人能讓陛下如此上心,心裡盤算著,回京的馬車上是否該多留出一人的位置來。
很快,有緹騎回來稟報:「何掌印,人已請過來了。」
何敬點頭,順著大殿的石階向下看去。階下站著個宮裝女子,暗影之下看不清臉,但單看身段,柔枝嫩條的,當是個可人兒。
「讓她上來吧。」
夏綾得了傳召,輕提起下裙走上階去。
何敬走出兩步相迎。以己度人,行宮中的一個小姑娘初見天顏,心中不定緊張成什麼樣子,還是應當寬慰兩句,免得在御前出了錯處。
可就在這時,何敬在檐下宮燈的光亮中看清了夏綾的臉。
一瞬間,他僵在了原地。
「你,你……」
因為太過驚訝,何敬結巴了半天,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出來。
相比之下,夏綾沉靜得比這夜色還要涼上三分。
她淺淺對何敬點了下頭:「何掌印,那我就先進去了。」
*
寢殿內,寧澈沉默的守著紗燈靜坐。
可他並不是外表看起來的那樣鎮定。手背的虎口上,已被他掐起了一片紅痕。
吱呀一聲輕響,有人推開了殿門。
寧澈匆匆起身,身體一動,心裡裝的滿噹噹的情緒,和著氣息隨時都會溢出來。
他獨自站在雕花繁複的月洞槅門下,望著殿門口人影輕動,一人邁過門檻,隔著三年的光陰走進殿來。
他很想上前道一聲,別來無恙。
夏綾交疊著雙手走進來,見了寧澈,屈身想要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