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綾背著行李,在元武門前的夜色中,已經徘徊多時了。
雖然在她不長的人生中,離別並不是件罕見的事。可每次到了分別的當口,她還是做不到從容。
宮中每逢初四、十四、廿四,皆有淨軍將宮內堆積糞壤自元武門運出紫禁城。此日恰逢十四,夏綾怕出宮門的時候耽誤太久,於是四更便到門前來侯著了。
果不其然來早了,孤零零的,只有她一個人。
夏綾倚在牆邊,將包袱拎在手裡,低頭嘆了口氣。現在她才敢對自己說實話,這麼早出來,是想早點出宮沒錯,畢竟浣衣局那邊回行宮的車又不等人。
可她更怕的,是等到前面大宴結束,要是萬一再遇上什麼人,或許又得生出枝節來。
夏綾搓了搓手,還未及嚴冬,可今夜怎麼冷的這樣厲害。
待到快五更時,有車轍壓過地面的聲音自遠處的宮道傳來,一輛輛木板車上載著碩大的木桶,是淨軍也來等著出宮門了。
這些人是這皇宮中最下等的差役,都是辛苦討生活的人。
天色被即將到來的新一日洗的越來越淺,終是到了宮門要開啟的時候了。
夏綾排在人群中,等待著那兩扇沉重的朱門緩緩開啟。有來自萬歲山的風,從那逐漸變寬的門隙間灌進來,吹得她禁不住眯起了眼。
要出宮的內侍,拉著沉重的木車,無聲的依次序向宮門走去。夏綾跟在他們身後,元武門近在咫尺了。
就在這天色既白的時候,背後忽而傳來兩聲狗叫,逆著風送進了她的耳朵里。
她的脊背聳然一僵,指甲狠狠的扣進掌心。
夏綾沒有回頭,提了腳步卻向宮門走得越發急促。
她解下腰間的烏木牌,遞給門官去記牌子。對方伸手去接,可夏綾遲疑著又將手往後縮了縮。
門官斜了她一眼:「你到底走不走?」
「對不住公公,給您吧。」夏綾伸出手,將牌子遞了出去。
她側身站在恢宏的門樓前,就在門官記牌子的這一會,還是稍稍向門內偏了臉。
就瞥這一眼。
空寂無人的宮道里,小鈴鐺蹲在路中央,直勾勾的看著她,雙眼濕漉漉的,目光中的期待尚未熄滅。
久遠的記憶霎時間被吹醒。那是夏綾很小的時候,母親把她賣到人牙子手中,她也是這樣濕漉漉著看向娘親的背影,企盼著她能回頭再看自己一次。
「好了,走吧。」門官打斷了她的思緒,將烏木牌還給她,又去喊下一個人。
夏綾道了謝,將行囊往肩上顛了顛,隻身走出了宮門。
她抬頭看了看對面的萬歲山,和緩的山頭在天幕下沉靜的聳立著。已是初冬了,北京城的冬日,天空中少有雲彩。
也就是一念之間的轉圜。
夏綾驀然轉身,逆著人流向元武門內飛奔而去。
「喂!」門官從她身後高聲呼喝,可聲音轉瞬被吹散在寒風間。
夏綾跑的衣袂翻飛,行囊滑到她的手臂間,上下顛簸的幾乎都快要散開。小鈴鐺見到她,嗷嗚叫了一聲,撒開腿迎著她奔了過來。
「鈴鐺!」
小鈴鐺撲到夏綾懷裡,爪子搭在她肩上,在她臉上舔個不停,好像怕她隨時又會消失。
夏綾緊緊抱住狗子,將臉埋在它密長的毛髮中。她可以做到不恨拋棄她的人,但是還沒有學會如何狠下心來這樣對待他人,哪怕它只是一隻狗狗。
寧澈此時方從轉角處緩緩現了身。過了一個生辰,可他整個人都顯得憔悴了許多。
他蹲下身,在小鈴鐺身上輕輕摸了摸,聲線在涼風中吹得有些嘶啞。
「喬喬,我還是忍不住過來,最後再努力一次。」
他的手停留在小鈴鐺身上,卻也停留在夏綾的手邊。
「我知道,有些事情可能永遠都回不去了。但能不能等到我真的再也留不住你的那一天,我們再好好道一次別。我們不要懷著對彼此的怨懟和遺憾,卻再無見面的機會。」
夏綾承認,這一局她輸得潰不成軍。從她轉身跑過來的那一刻,就註定今日她是走不成了。=quothrgt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gt.)
span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