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澈的臉色不由得有些深沉。
鍾義寒卻呵呵笑了兩聲:「不過諸位倒也不必過於憂心。在下私以為,至少十年之內,倭國還不具備侵略我朝本土的能力。夏兄弟,我見你對這倭賊之事也十分感興趣,倒不如好好念書考個功名,或許十年之後也是經略兵道的一把好手。有此年少熱血,與其扼腕慨嘆,何不投身報國?」
「鍾大人說的是。」寧澈說著,端起酒杯來在桌面上磕了下,「若日後官場相逢,還盼鍾大人多多提攜,這杯敬你。」
鍾義寒對這個堵心了他一晚上的年輕人忽而有所改觀,一股惺惺相惜之感突在心中破土而出。
「夏兄弟客氣。提攜不敢當,但在下大概虛長你幾歲,若你真有一腔報國志,為兄倒是樂意當你的引路人。」
兩人各自飲盡了杯中酒,竟開始稱兄道弟起來。
夏綾側目看向寧澈,覺得還是小瞧他了。交際應酬這些事,他應該也不是不會,只不過因為有一重皇帝的身份在,給了他無需曲意逢迎的硬氣,對於他看不上的人或事,懶得花心思搭理罷了。可一旦話能說到一塊去了,這大尾巴狼他裝的倒也得心應手。
如果忘掉他是皇帝這件事,大多數時候,寧澈還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年輕人。
有此不打不相識,寧澈明顯話多了一些:「那兄台的第三種推斷呢?」
「噢,第三種。」鍾義寒拿起筷子又開始吃東西,「第三種就是,前兩種情況都不是,純屬趕巧了。」
寧澈擰眉:「你這不跟沒說一樣麼?」
「哎,夏兄弟此言差矣。」鍾義寒不疾不徐道,「方才那兩種推測只是在下的主觀臆斷,可還忽略了一個重要信息。倭賊入京這事的源起是怎麼來的?前頭還有一樁妖書案呢。」
寧澈摸著下巴邊想邊道:「你是說,妖書案與今夜的倭賊極有可能是沒有關聯的,而是恰巧兩件事趕到一起了?」
「夏兄弟是聰明人。」鍾義寒越聊越投機,「諸位試想,此前的妖書案鬧得沸沸揚揚,鎮撫司與兵馬司為此在京城布下天羅地網,此時正是京城守備最嚴之時,若我是倭寇,即便要來,也會避過這段風頭,萬不會趕這個裉節上給自己加難度。」
「這就怪了。」寧澈雙手交叉抵在下頜上,「按你這麼說,那散布妖書之人反倒是好心,可若是好心,有何不能光明正大的說,而偏要用這種鬼鬼祟祟的方式?」
「夏兄弟你覺得這是好心,但在別人眼中可未必。」鍾義寒淡淡說,「或許這妖書自始至終就跟倭寇沒關係,散布妖書之人只是故意想給上頭提個什麼醒呢。」
寧澈眯起眼。這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可是,這看似風言風語的妖書,背後想說的究竟是什麼呢?
現下唯一蹊蹺之處,便是山東都司所報的損失。可先前鎮撫司派出去的人回來報,山東府衙收到的撥款,已悉數下發給各州縣,而後那些錢便用於修路築橋,重建防禦工事,實際上那些東西也確實在建。但自古以來,工事當中的帳目就很難釐清,且又是暗訪,並無萬全的證據鑿實其中究竟有沒有問題。
他不禁喃喃道:「到底是哪裡的問題呢……」
鍾義寒卻哈哈一笑:「夏兄弟你怎麼還真操上心了?朝堂上有莊衡大人,也有在下,我們這群老大哥還在前頭頂著呢,你們這些後生只需努力溫書,還不到你憂心這些東西的時候。」
寧澈聳肩往椅背上一靠:「嗐,操心的命。」
莊衡始終沒怎麼說話,見寧澈語意暫歇,方又開口道:「那對於之後該如何行事,鍾大人有何高見?」
「莊大人太客氣了。方才那些,下官也不過胡謅而已,僅一家之言,算不得什麼高見。」鍾義寒連忙拱手,笑的有些客套,「說句甩手掌柜的話,接下來怎麼辦,下官也不知道,還得看莊大人您能查出來些什麼了。」
寧澈輕輕用指節叩著桌面,同道:「其實有倭賊露出些苗頭來,倒也不是壞事,至少又抓到一條能順著往下查的突破口。可如此一來,把這倭賊揪出來就至關重要了。」
莊衡低頭道:「今夜是我失職。」
「沒有用處的話,大人就不必講了。」寧澈簡短的瞥了他一眼,「那之後,可還有什麼亡羊補牢的法子?」
「吟春樓周圍的人一直沒有撤,仍在暗中盯著。倭賊既在此處現了身,短時間內也必不會跑太遠。」莊衡不自覺的坐直了身子,「但就怕這倭賊是藏起來了,其在暗吾在明,怕是就難了。」
「若是藏起來了,就不可能永遠都不現身。」寧澈眉頭緊了起來,「今天晚上你們都查到什麼了?」
「賊人最後消失的地方,也就是那間房外,是吟春樓堆放雜物的地方,那裡有幾大箱子脂粉香料,以及被褥,衣服。追捕時,賊人先是逃上了吟春樓外側的棧梯,隨後從二樓掉到了那雜物堆上,再之後便不見蹤跡了。」
寧澈掐著眉心枕到了椅背上,這事真讓人頭疼。他並非不信莊衡,北鎮撫司必也是盡了全力,只是結果仍不如人意。可難受的是,他現在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坐著乾等,寧澈很不喜歡這種被動的局面。
他斜眼看向寧瀟,孩子正抱著一隻豬蹄子啃的正歡。寧澈心裡氣不打一處來,在寧瀟後背上打了一巴掌:「你在屋裡頭,真就一點都不知道?」
寧瀟無辜的抬起頭來,滿臉沾著油光:「哥,我又不是狗,趴在門口啥都能看見,我哪知道啊?」
寧澈瞪眼看他,卻倏忽間腦子中念頭一轉,重複道:「狗?」
他看向莊衡:「你方才說,那雜物堆中有香料,若是那倭賊身上沾了味道的話,是不是能藉助獵狗找到些蹤跡?」
話音落下,在場幾人不約而同的將目光都向夏綾投去。
夏綾正在埋頭吃飯呢,覺察到目光,也只得默默停下了筷子。
「你們……都看我做什麼?」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