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綾服了:「苒苒,你不累嗎?」
方苒擺擺手道:「明年開春就該女官考試了,崔尚宮說,這尚宮局不養閒人的,我若是考不上,就只能回行宮去。我本來比別人起步就晚些,所以這段時日更得加緊溫書才行。」
夏綾知道,這是對方苒很重要的事,於是不再勸她,轉而起身去泡了兩杯茶,陪著方苒一同溫書。
方苒那一籮筐的書紙也吸引了夏綾的注意力。且不說一般的筆墨文字哪有用筐裝的,那裡面裝訂成冊的書籍也並不多,大都是些散紙,看起來亂糟糟的。甚至有的紙張已經泛黃髮脆,顯得都有些邋遢。
「苒苒,你這看的都是些什麼野路子的東西啊?」
方苒卻看得津津有味:「綾兒,這些可都是好東西。」
她解釋道:「這是崔尚宮專門從庫房裡淘換來的,是先頭好些年女官考試時應試者當庭作答的試卷,且都是名次靠前者的手筆。這其中許多人,現在都已是德高望重的女官了,像尚儀局的李司贊,我就在這裡面見過她的卷子,你說這些東西我是不是都得好好看看?」
夏綾眨眨眼:「苒苒,這崔尚宮還挺在你身上花心思的,連這些東西都能找出來給你?」
方苒沒有否認:「崔尚宮人很嚴厲,也很少同我說公務之外的事,不過我覺得她還是很希望我能考個好成績的。其實說實話,這當中也有很多她們那個位置上的鬥爭,這六局一司的管事人,誰不想借這機會多扶植些自己的人呢。」
不過她又大方的一笑:「可話說回來,這對於我來說也是機會。只要我做好自己的事,又何懼在泥沙激流中珍重自身呢?」
夏綾是真的很喜歡這樣的方苒,理智,樂觀,又全力以赴。
她不禁也對那筐卷子產生了興趣,從其中拿了幾份出來看。
每張紙上的字跡都各不相同,有的板正,有的勾連,但透過其文字,都能看到執筆的女子在謹慎而虔誠的為自己的人生博取一線曙光。
紫禁城中的宮人,說到底都是天家的奴僕和私產,尤其是宮女,因行事不如內侍方便,在皇宮中的地位始終處於最底層。而女官是其中難得的特例,她們可以憑藉學識與涵養輔佐皇后及妃嬪,在皇宮中得到尊重。所以有心氣的女孩子們,也有機會通過書本為自己搏上一把,雖然個中辛苦並不比男子考科舉更容易。
一張輕輕薄薄的考卷,這背後卻不知埋藏了多少寒夜苦讀的艱辛,夏綾拿在手中時,也格外能體諒其中的珍貴。
不過……夏綾翻了幾分卷子後,卻忽而發現其中一份紙張上寫的內容有些眼熟。
她將那份卷子抽出來,上面的字跡娟秀乾淨,開篇便是一曲臨江仙。
「寇賊冷刀寒似霜,父老熱血盡涼。海濤澀澀天際茫。童稚哭求乳,廢墟泣離殤。
漁村本枕安寧世,何忍匪悍盜強。願迎王師戰盛昌。吾土不可染,吾心不可亡。」
夏綾皺起了眉頭,這篇文章她是見過的,在寧澈的書案上。她心想,這文章還真是流傳夠廣的,怎麼哪裡都有抄本?
「苒苒,」夏綾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崔尚宮給你找的真的都是當時的考卷麼?我怎麼看著有的像是抄來的呢,你可別沒把時間用對地方,走了彎路。」
「不會有錯的,這上面都有印呢。」方苒答得肯定,隨口說了句,「誰抄誰的還不一定呢。這都是當場開的試題,當庭寫的卷子,怎麼抄?要我看,大概這才是原稿,你當初看見的才是抄本呢。」
夏綾想了想,覺得方苒說的不無道理。她只是有些訝異,當時她還說過,能寫出這篇文章的人定是有治世之才,且默認是出自男子之手的,卻沒想到,能寫出這樣壯闊的文字的,竟會是個女子。
她若沒有囿於這深宮之中,而是去走科場,這一生該有多遼闊啊。
方苒見夏綾看的不出聲了,也一同湊過來:「哦,這一份啊。我已看過許多遍了,覺得這篇文章是所有這些考卷中最好的,我是真的佩服,讓我再讀三年書也未必有這樣的功底。」
緊接著她又嘆了口氣:「只是很奇怪,能寫出這樣文章的人,必定是位很有才學的女子。但她這份試卷上卻沒有批註名次,現在六局中也沒有這樣一個人,不知是怎樣的際遇。」
夏綾聽來也覺得唏噓。
借這機會,她又將這篇文章細細讀了一遍,其中既有對家鄉遭遇倭寇劫掠的如泣如訴,又有祈盼朝廷抗擊異族侵略的拳拳之心。再讀一遍,夏綾依然被這些文字攪動的心潮澎湃,她一口氣讀到了末尾。=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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