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義寒散值後,並沒有回他在燈市口的家,而是換了身便服,往北去了靈濟宮。
此地今日有一場講學大會。
本朝文風開化,各類學風門派層出不窮,而其中又以「心學」之說最盛。其奉行「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的宗旨,很受當朝士大夫讀書人的追捧。
鍾義寒對此類學說也十分感興趣。
靈濟宮是城西的一座道觀,為永旻年間所敕建,時常有學者鴻儒在此處講學,聽者甚眾。
鍾義寒到達此處時,人群已擠了個水泄不通,道觀內座無虛席,粗看大約能有數百人之多,盛況空前。
只因今日的主講者難得一見,是文華殿大學士,當朝內閣次輔,顧文哲顧大人。
顧文哲此人,在內閣中屬於較為中庸的做派,既不如首輔那般克己復禮,也不如三輔那般鋒芒畢露,他夾在中間,存在感就顯得低了一些。
但顧文哲在學子間卻有個相當響亮的名號。他學識淵博,文章功底極深,是發揚心學的集大成者,追隨者無數。
鍾義寒擠在人群間,心道自己還是來晚了。不過他在人群中,卻意外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形高挑英朗,在一群讀書人當中有種鶴立雞群之感。他今日沒穿飛魚服,也沒配繡春刀,一身便衣,倒真像個來求學的。
鍾義寒越過人群,湊到那人身邊,打招呼道:「莊衡大人。」
「鍾大人?」莊衡沒想到在這裡會碰到熟人,「你是來此處聽學的?」
「這話應該是我問莊大人吧?」鍾義寒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怎麼看都覺得他跟此處實在不太搭調,「莊衡大人也對心學感興趣麼?」
「鍾大人此言何意?」莊衡眉毛高高挑了起來,「是擔心莊某人聽不懂嗎?」
「不敢,不敢。」鍾義寒乾笑兩聲,「只是沒想到莊大人的興趣在這,那在下與您也算是同好,或可切磋一二。」
「嘁。」莊衡一聲嗤音飄過。他怎麼會看不透鍾義寒心裡是如何想他的。
「雖同處一室之內,本官與鍾大人所在位置不同,聽到看到的也自然不同。」
他既用了「本官」這個稱呼,便表明了他今日不是來此處閒逛的。
鍾義寒縮了縮脖子,這倒是也不難理解。收集情報,探查民情,本就是錦衣衛分內之事。而這種人多眼雜的場合,探聽消息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但鍾義寒就是看不慣他們錦衣衛身上的這股……隨時隨地都在當值的做派。
尤其是打莊衡婚事定下來之後,這個人辦起公來比以往更加變本加厲,就好像生怕賺不夠聘禮錢一樣。
拿衙門當家的不良風氣,就是被這種人給帶起來的。
鍾義寒與莊衡同跨進了講堂的大門,此時坐是沒地兒坐了,兩人便找了個尚不算太擁擠的地方,落下腳來。
此時尚未到開講時辰,主講人顧文哲也還沒有到場,鍾義寒便環顧著四處瞧瞧,看能坐到前面的人究竟都是什麼來頭。
在第一排,靠近講台的地方,坐著個穿道袍戴幅巾的人。那人有些眼熟,鍾義寒覺得自己肯定是在哪見到過,但一下子又想不起來。
「欽天監監正,陸元齊。」
鍾義寒偏頭,見莊衡抱著雙臂,目光也落在前排那人身上。
經他這麼一提點,鍾義寒也想起來了。欽天監主管天文曆法,與其他衙門往來不多,但這位陸監正,鍾義寒還是在宮中打過一兩回照面的。
鍾義寒嘖嘖艷羨道:「沒想到陸監正竟也是心學的追隨者。能來這麼早占個好位置,想必在學法上也是頗有造詣的。」
莊衡卻涼嗖嗖的回懟了一句:「有沒有造詣不知道,但來『占位置』倒是不假的。」
鍾義寒真是很煩這人隨地潑涼水的樣子。
「莊衡大人何意?」
莊衡面無表情的答:「鍾大人看到的是潛心向學之意,莊某看到的卻是結黨營私之嫌。並非所有人都如鍾大人你這般單純良善,如果借求學的名頭拉幫結派,摻雜些什麼別的東西,那便不好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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