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乾清宮透出的燈火,讓二人截然不同的衣著在光亮下又還了本色。
譚小澄收了宮燈,道:「主子在御書房,鍾大人請進去吧。」
御書房內,雖一室明燈燼燃,但不知為何,卻照盡了滿地寂寥。
身著玄色燕居服的帝王孤高坐於書案後的御座上,低垂著雙目,似是在看鋪展開的一紙詔書,但卻沒有流露出任何神情。
皇上已有三四日不曾臨朝,司禮監傳出的理由是,御體有恙,連閣中的幾位閣老都求見而不得。但內廷失火的消息早已不脛而走,這兩件事摻雜在一起,難免會讓人猜測,皇上到底有的是身疾,還是心疾。
鍾義寒輕步走入御書房,俯身行君臣禮道:「吾皇萬歲。」
「哦,來了。」寧澈抬起眼來,語氣沉靜如海,「起來說話吧。」
鍾義寒謝恩起身,忍不住抬眸打量了對面的君王一眼,心中卻不由暗驚。
短短三四日時間,本不該讓一個人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可鍾義寒卻莫名覺得,面前的人好似經歷了一場魂魄上的凌遲,剩下的一具軀殼,日暮殘年。
寧澈很淡的笑了一下:「怎麼這麼看朕,朕哪裡變了麼?」
鍾義寒忙拱手道:「望陛下珍重御體。」
寧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周身,自嘲的笑了一聲:「原來真有這麼大變化啊。」
他抬手,勾起桌案上早已備好的兩壺老酒,問鍾義寒道:「能喝點麼?」
鍾義寒依舊保持著揖禮的姿勢:「臣不敢,恐飲酒誤事,冒犯了天顏。」
「無妨,這酒不烈。」寧澈說著,已拎著酒從御案後走了出來,逕自坐在了桌案前的台階上。
鍾義寒不敢這樣俯視著他,復又撩袍跪下,讓自己的目光比帝王稍低一些。
「拿個蒲團坐吧。你這樣規矩,朕還真有些不習慣。」寧澈的語氣既像調侃,卻又有些落寞,「聽說,你常同莊衡一塊喝酒?」
鍾義寒答:「是。臣同莊衡大人皆不是善於交際之人,有時便一同解個酒癮。」
「朕從前也總同莊衡喝酒。可後來,他知道了朕是誰,就再也不同我喝了。這個人吶,忒沒意思。」
寧澈埋怨了一句,拿起一壺酒,直接擺到了鍾義寒面前。
「鍾大人,就陪我喝一杯吧。我真的,太想找個人說說話了。」
【作者有話說】
[1]宋白玉蟾臥雲
第127章 惺惺相惜
◎「朕想讓你,幫朕一個忙。」◎
寧澈拔了酒壺塞子,同鍾義寒輕碰了一下杯,仰頭飲下一口。
辛辣沖喉而入,嗆得他甚至有些想流淚。
寧澈緩緩旋轉著手中的酒壺,有些慘澹的扯了下唇:「你說,酒這東西,真是怪異。一個人喝的時候,越喝越愁,多一個人喝,卻能借酒澆愁。」
鍾義寒淺淡一笑:「白日裡喝酒,喝的是豪情萬丈,深夜裡喝酒,喝的卻都是孤影惆悵。臣亦覺得,這東西實為怪異。」
「呵,看來你也沒少獨飲,是懂行的。」
寧澈嗤聲一笑,懶散的抬起手,同鍾義寒又碰了下杯。對面的人並沒有戴官帽,如此一來,便真的像是坐在了茶坊酒肆間,幾口杜康撩撥,似乎就能交上一個朋友。
「我呢,沒什麼朋友。王侯相府里的公子哥,有他們自己的圈子。從前也有年齡相仿的入宮伴過讀,但錦繡堆里長出來的人,要麼阿諛奉承,要麼事事順從,總讓我覺得,跟他們聊不到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