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這一天的夜晚,楊懷簡終於在乾清宮見到了已多日不朝的景熙皇帝。
御書房內,寧澈獨自倚靠在雕工繁複的龍椅靠背上,臉色涔白,額角被花紋硌到的地方讓他覺得有些疼痛,可是他並沒有興致哪怕多挪動一分。
聽到衣袍曳地的聲音,他才了無生意的緩緩抬起了眼皮。
「老師。」
喑啞的氣息捻動著桌案上的燭火跳抖一顫。
「陛下。」楊懷簡行過禮後站起身來,燭火映照下,他的鬚髮皆斑白似雪。
寧澈牽了牽嘴角,慘笑到:「辛苦老師了。盧閣老那個脾氣,沒少讓老師為難罷。」
楊懷簡搖了搖頭,回問到:「陛下何苦,要自導自演這樣一場戲碼呢?」
寧澈答:「這是我能想到最快的,既不動搖朝廷秩序,又能達成目的的方式。老師,我改主意了。她不能葬進皇陵,我要送她回家。」
他將手搭在朱墨尚未乾涸的璽印之上,望向楊懷簡道:「老師,您要是想罵我,就儘管罵吧。我都聽著。」
楊懷簡輕聲嘆了口氣。
「陛下,您可知道,這樣做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我不願想了。」寧澈坦白道,「這件事,我是一定要做的。之後的事,畢竟都是活著的人之間的爭執,只要人還活著,總歸能解決的,不是麼?」
楊懷簡喟然道:「為君不孝,陛下將如何以德服眾,為天下之表率?」
寧澈反問:「敢問老師,何為孝?」
「禮記有雲,孝子之養老也,樂其心不違其志。」楊懷簡緩聲說,「先帝盡其畢生,扶大廈之將傾,挽社稷於安穩。陛下如今所為,如何對得起先帝重託?」
寧澈駁到:「老師談孝,為何只言不違父志為孝?若我遵了父志,卻違背了母親時志向,那我究竟是孝還是不孝?」
為君數年,他不是沒有跟自己的老師針鋒相對過。他本不認為,是非對錯應當有個定論,不過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但這一次,寧澈卻有些心虛。究其原因,是因為他一度也曾是這個王朝秩序的維護者,認為女人應當從服於男人,宮女應當從服於君王。他也曾渴慕她們能用屈從與柔順,偽裝自己片刻的虛榮,而後再心安理得的告訴自己,這本就是他應得的。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他不得不承認,他錯了,這世上的許多人都錯了。這一次,他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上。
寧澈垂下眼眸,目光落到桌案上鋪展的那一紙字跡熟悉的奏疏。鍾義寒的這封奏疏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樣露骨,將傅薇曾經所受到的那些不公曝露於白日之下。
他通篇只說了一件事,一位母親的遺願,是祈盼能夠魂歸故里——世人為母所生,為母所哺,母志豈不堪比重於父志邪?
這句詰問落在寧澈耳邊,振聾發聵。
【作者有話說】
非常非常抱歉消失了一段時間!
作者在這段時間裡動了個手術,本來以為會很快康復,但是由於保養不當造成了腹水,又多遭了一茬罪……
現在身體慢慢的在康復中,也在努力的追進度,雖然可能沒辦法保持日更,但一定一定會加油儘快完結!
非常非常感謝大家的體諒,鞠躬~~
第129章 餘生安樂
◎我只盼著你和她能餘生安樂。◎
燈影映君臣,青絲對白髮。
過了很久,在更漏點滴之外,多了一絲老者微末的喟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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