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亂七八糟的。」夏綾不耐的嘖了一聲,真想不明白這人的腦子裡裝的都是些什麼垃圾。
「我明白,你肯定想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麼過的,把話說清楚了也好。」夏綾的語氣中仍舊沒有什麼波瀾,就好像一直在同一個陌生人說話。
「你們口中的傅娘娘,是我最親近的人,是她把我養大的,我管她叫姨。」夏綾沒有在意鍾義寒逐漸驚詫的目光,繼續說道,「去年中,確實是因為我姨的事,身上受了些傷,養好之後,就出宮去辦些事情,在南邊住了幾個月。」
夏綾舒了口氣,想起在小漁村的那段時光,說話也跟著舒緩了許多:「後來事情辦完了,沒什麼念想了,也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所以就回來了。」
她拎起茶壺,給鍾義寒又添了一些水:「哦對,我這次回京城,是來嫁人的。」
「嫁,嫁人?」鍾義寒猝然抬眸,不自覺的又站了起來。
他忽而意識到,妹妹人生中每個重要的節點,他全部都錯過了。
「你坐下,坐下說。」看他這樣子,夏綾只覺得可笑,「鍾大人,我也是這個年歲的人了,這些年沒家沒口的,就一個人在外飄著,早就想要個家了。我如今清清白白的嫁人成家,怎麼也比鍾大人想像中我該過的那種日子強吧?」
她故意將「清清白白」那幾個字咬的很清楚。這些話就像薄刃,將鍾義寒強裝出來的體面一刀一刀割碎。
他雙手絞在一起,復又緩緩坐下,低聲問:「那妹夫……是個怎樣的人家?哥現在還能給你添點什麼?」
夏綾想了想道:「嗯,也算是個習詩書的人家。他先頭有過一任妻子,我嫁過去算是繼室,不過好在家裡人丁簡單,唯有一個弟弟,日後家中的事都是我說了算,不會受什麼欺負。」
鍾義寒眼神黯淡了些,心想這確實算不得什麼良配。
可是他又有什麼資格來插手她的生活呢?
「你若決定了,哥也不敢多說什麼。」鍾義寒幾乎是在乞求,「只不過,你能不能讓我見見那人,至少讓哥知道你到底嫁了個什麼樣的人家,好不好?」
夏綾略一哂笑:「鍾大人上朝的時候看吧,最前頭坐著的那個就是。」
言已至此,她覺得自己沒什麼可說的了,出於涵養,仍是對鍾義寒略點了一下頭,起身對在門外守著的譚小澄吩咐道:「譚廠督,咱們回去吧。」
鍾義寒後知後覺的咂摸出味兒來,猛的站起來就往外追:「喬喬!」
卻被譚小澄伸手攔住。
「鍾大人,還請留步。」
鍾義寒在掙扎間仍嘶聲喊道:「喬喬,母親從未原諒過自己,她的一生都活在賣掉你的悔恨中。我知道你恨我們,我不敢奢求你的寬恕,但求求你,別不認哥行不行……」
他幾乎是哽咽著說完了這些話。
夏綾聞言,止住了腳步,回過身來安靜的打量著這個狼狽不堪的男人。
「鍾大人,我不記得她了。」
鍾義寒並沒有聽懂:「什,什麼?」
「我是想恨她來著。可是後來我忽然發現,無論我怎麼回憶,我都記不清她長什麼樣子了。」
夏綾微微嘆了口氣。
「鍾大人,我也不恨你了。這可能也是因為,我覺得自己現在過得也還算不錯,也就不想在追究過去的事,來自我折磨了。既然您想盼著我好,我現在已經挺好的了,您還非要再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是幹什麼呢?」
鍾義寒啞口無言。
夏綾淺淺笑了一下:「今天和您遇見,我也挺高興的。您現在有功名,有學識,皇上也欣賞您。至少我知道了,當初賣我的那筆錢,也算是起了一些好作用的,比您是個眠花宿柳的紈絝子弟要好太多了,不是麼?」
言罷,她聳了聳肩,沒有再回頭了。
第141章 渡人自渡
◎「阿澈,你抱抱我。」◎
「主子,鍾義寒大人求見。」
青煙裊裊柔柔在乾清宮的熏爐中氤氳而起。隔著珠簾,譚小澄輕聲向暖閣中閒坐的那人回稟道。
嗒的一聲清響,是玉石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須臾過後,寧澈清冷的嗓音從閣中傳來:「宣他進來吧。」
很快,有踏踏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珠簾打起,那個年輕的文官走進閣中,身上的官服紅的似乎都快要燒起來。
鍾義寒撩袍行禮,可跪下後,卻只是雙手貼扶著地板,一言不發。
寧澈一側的眉毛挑起:「愛卿何事?」
鍾義寒抿了抿唇,伏低身子道:「陛下,臣懇請您收回將臣外放出京的旨意,臣想留在京中。」
寧澈並沒有絲毫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