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漆黑著,沒有一點亮。
殷胥已經起身離開了,走之前瞧見了正房依舊是漆黑的,也沒有再打擾,只唇角略勾了勾,攜著侍從靜悄悄地回宮了。
隨行侍從互相對視,皆是鬆一口氣。
今日還有早朝要上,若是無緣無故突然不出現,朝中恐是又要起一些議論了,雖然昨夜沒回宮已是逾矩了,但幸好陛下還沒色令智昏到這個地步。
不過也有好處,陛下的心情極佳,這幾日是所有人可見的春風滿面,無論是臣子還是隨從都是輕快許多。
下朝之後,殷胥就被喚至了慈寧殿。
殿內日頭正好,光影下塵灰浮動,而太后正在簾後抄著佛經,聽見宮人通傳,才淨了手後,緩緩地走了出來。
殷胥請了安後,在榻上坐下,瞧見了桌案上一沓佛經,還沒開口說話,忽然覺察到了此刻的微微不對勁。
太后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望著皇帝。
殷胥抬起了眼,忽地思及應當是昨夜沒有回宮傳入了太后的耳朵里,正欲開口解釋一番糊弄過去。
太后近乎於直白地開口:「不道義的事情,不能做,臣下之妻不可欺。」
殷胥端著茶盞的手一頓,垂目飲了一口之後,才回道:「沒有做。」
太后目光猶疑。
殷胥道:「兒臣當真未做。」
太后直接問:「和離是怎麼回事?上回宮宴更衣遲遲未歸怎麼回事?昨夜徹夜不回宮是宿在了何處?」
殷胥沉默下來。
太后瞧見這神情,頓時已知,這是八九不離十了,絕對是同沈夫人在一處,她猜得是一點都沒錯。
「看來抄經無用。」
殷胥道:「佛法通透,兒臣習得許多。」
太后沉默了瞬。
都習了些什麼?
佛法中是教他迫著臣妻和離了?教他上回吃人唇脂?還是教他待人剛和離了,就徹夜不歸地在那裡宿下?
殷胥只飲著茶,垂目輕思。
和離是有他在其中作梗,半是強硬地逼著沈文觀和離,但她本也是願意的。上回宮宴她更衣遲遲未歸,是同他在一處,但的確沒有做什麼,只是說兩句話而已。昨夜徹夜不歸,雖是同她在一處,但也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的確沒有做不道義的事。
太后道:「陛下逾矩了。」
殷胥輕應了一聲,這條罪名他的的確確是犯了的,半晌,他輕聲開口。
「很快就不算逾矩了。」
在太后驚疑的目光中,殷胥飲盡了最後的茶水,也沒有再解釋,只起身告罪離開了慈寧殿。
日頭正好,暖暖地照在宮道,夜裡鋪下的薄雪化成水珠,凝在含苞待放的紅梅之上,總似是有些蓬勃的新意。
殷胥望著枝頭的鳥雀,忽地想起了昨夜昏昏的燈火之下,眼前人輕顫的眼睫,輕抿的唇瓣,還有緋紅的耳垂。
是很真實的小情緒。
在那一瞬,所有的生疏,好似都冰消溶解,但也只有一瞬,隨即恢復如常。
從前無論是哭是笑,是嗔是喜,她只會在他的面前展現出最真實的一面。
殷胥忽然無法抑制地想。
這分別的三年以來,她同沈文觀成婚的兩年以來。
她是不是已經習慣了依賴沈文觀,是不是只會在沈文觀的面前,放肆地展現自己所有的情緒。那雙盛滿笑意的明眸,是不是只望向沈文觀,不會再望向他。
殷胥停住腳步,闔了闔雙目。
她已經同沈文觀和離了,一切都在重新開始,縱然從前心儀沈文觀,往後也不會再有這一天了。
她會慢慢習慣他。
待回至兩儀殿,處理罷政務之後,天色尚且不算遲。
殷胥輕車熟路地出了宮,往靜安坊的方向而去,停至了熟悉的宅院門口,侍從也駕輕就熟地守在了門口。
宅院之內,丹椒正坐在階下,瞧見來人之後頓時站起了身,垂首行了禮,還沒來得及說話。
殷胥已越過她,提步往裡而去,隨手解下氅衣遞給身後的侍從,一邊問:「你家主子如今可是在忙?」
進入屋內的瞬間,肉眼可見的冷清。
丹椒慢了一步回答:「回稟陛下,我家夫人午後就出門了。」
殷胥問:「何時回來?」
丹椒搖搖頭:「奴婢不知道。」
殷胥問:「去做什麼了?」
丹椒仍然搖搖頭:「奴婢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