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詫異,不及多想,忙到靈前接迎。齊映捧了香燭黃紙等候,魏寅先進來,後跟四五手下,抬了壇酒蠟燭及三牲祭品。他們只在腰間系白色大帶,林嬋收禮謝過。
魏寅接香時,看了齊映幾眼,不多在意,上香燒紙畢,林嬋命陳珀領他們往棚內吃齋食,魏寅朝她道:「不忙,我有話問你。」
林嬋請他往後房坐,魏寅進了打量,很是簡陋,桌椅半新不舊,古玩架覆有落塵,顯見平日鮮有人住,地央黃銅大盆燃著火炭,他解下腰間大帶,丟進火里,噼啪作響,竄起一股濃煙,林嬋推開窗寮,驚飛松枝上的寒雀。
她先道:「多謝大人那晚送我回陳家,有話請直說,我定當據實相告。」
魏寅盯緊她,吃茶不言。
林嬋不自在道:「看我做甚?好生無禮?」
魏寅笑問:「做戲也做的如此齊全,我小看蕭娘子了。」
林嬋道:「這話怎講哩?」
魏寅道:「蕭雲彰真死了?捨得拋下美嬌娘?」
林嬋皺眉道:「愈發無禮了,好走不送。」
魏寅道:「我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
林嬋道:「這話說給誰聽?」
魏寅道:「說給想聽的聽。」丟下盞兒,起身大笑走了。
第二日,京中商賈,有典當行掌柜沈蘇群,工藝鋪掌柜郭守銀,煥金珠掌柜莊全安,萬隆糧店掌柜白江等十餘人,結伴來吊告,靈前上香,皆流淚嗟嘆,沈蘇群看見齊映,怔了怔問:「怎恁般眼熟?何曾見過?」
齊映道:「小的長隨奶奶身邊,未與你見過。」
沈蘇群道:「我一時想不起,但一定哪兒見過。」
齊映不睬他,去端水盆來伺候他們淨手,淨手畢,陳珀領他們往棚里吃茶,沈蘇群仍在嘀咕,郭守銀道:「這些年,不少矮奴自道州進京謀生,因身材量小,面容相似,而記憶深刻,所見皆以為是他。」
沈蘇群說:「算罷!」
午後,來了兩個官兒上祭,一個是刑部侍郎韓秋榮,一個是大理寺少卿謝京,林嬋收了祭禮,過來道萬福,韓秋榮勸慰幾句,謝京站邊上,自顧看銘文,不言語。林嬋以為他未瞧見自己,特意至他面前道謝,謝京皺眉,仍不吭一聲。
林嬋自討沒趣,走開了,想起當年謝京隨他兄長,也曾到府里聽父親講學,那會兒,她都不屑多瞧他一眼,真可謂:年光似鳥翩翩過,世事如棋局局新。
她暗窺他,謝家小郎已成龍鳳,身材頎長,面白透紅,目如墨玉,高鼻薄唇,神情倨傲,淨透世族勛貴子弟不易親近的味兒。
他一瞥眼兒,和林嬋四目相對,她避開,他皺眉,冷哼一聲。
上香燒完畢,林嬋謝過,陳珀請他們往後房吃茶,韓秋榮指還有事兒,陳珀便不留,一路送出大門,兩人上馬車駛離,韓秋榮才嘆道:「雲彰沒福氣,拋下嬌妻巨財,撒手人寰去了。」
謝京問:「他那娘子是何來歷?」
韓秋榮問:「你竟不知?」
謝京反問:「我為何要知?」
韓秋榮想想也是,京城多貴女將他欽慕,也未見他高看兩眼。笑道:「她乃前詹事、現任浙江知府同知的林光道,林大人之女。」
謝京想想問:「那個杭州抗疫有功的林光道?」韓秋榮頜首稱是。
謝京不以為然:「那又如何,我看這娘子,青春年少,有些姿色,但目光淫邪,舉止輕佻,怕是守不住幾時,便會另嫁。」
韓秋榮笑不接話,只問:「長明燈燈油的僉商買辦,可有定下了?」
謝京厭惡道:「自皇上下旨後,有些個背靠大樹好乘涼的京商,上竄下跳,各展手段,明面遞帖請席,暗地送銀拉攏,還怎指望日後買賣公道,不失良心,只走正途,只怕是行賄貪墨,見利忘義,重複當年燈油案的舊路。」
韓秋榮問:「該如何是好?」
謝京道:「經議,元宵節後,在奎元樓辦一場商會,由他們各展才能,看誰能拔頭籌,討我等歡心,僉商買辦就給誰。」
韓秋榮問:「魏公公肯的?」
謝京道:「那老賊有甚不肯的。」
韓秋榮悄道:「聽聞前日他去了公主府。」
謝京睨他道:「你消息倒靈通!」韓秋榮哈哈一笑。
閒言少敘,再說林嬋。六七那日,蕭家來人,蕭旻及其母李氏,二房蔣氏、三房趙氏、五房曹氏,七房盧氏眾女眷攜丫環十數弔喪,帶了各式紙紮葬品,童男女一對,金銀二斗,金銀二山,搖錢樹,聚寶盆,引路菩薩及打道鬼,挽幛香燭靈花祭器,數不勝數抬進,謂為壯觀。
一眾到靈前上香燒紙,李氏哭得淚漣漣,甚是動情,蔣氏等也用帕子擦眼角,蕭旻面色冷淡,無悲無喜。林嬋陪著哭了一場,方眼睛紅紅的,請她們往後房坐,已備下一桌齋席。敘禮按序坐了。
李氏拉林嬋手,說道:「不過些日不見,怎憔悴至此了。」
林嬋道:「我未曾經歷這樣大陣仗,事事操持,樣樣顧全,心力交瘁,豈能不憔悴!」
李氏道:「你也是見外,讓丫環來府里講一聲,我們還會坐視不管麼?」
林嬋道:「正值年節,我身帶白孝,怕衝撞了府中祥瑞,不便前往叨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