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云云問:「可是蕭九爺告你的?他現在何處?」
林嬋道:「確是他告我的,但他已死了。」
喬云云道:「我不信。」
林嬋道:「昨兒在奎元樓,你說有九爺未死的真憑實證,我要聽聽看。」
喬云云沉默半晌,忽然一笑道:「我詐你的。」
林嬋也笑:「我想也是。」
喬云云笑會兒,心中迷茫,低低道:「九爺死了,我們還有甚麼指望呢。」
林嬋道:「你可以指望我呀。」
喬云云道:「你?」不說話。
林嬋皺眉問:「怎地?瞧不上我?」
喬云云道:「你倒是直言不諱。」
林嬋不高興道:「男子瞧我不起罷了,女子可不興,就該互相抬舉,彼此幫襯。奎園樓商會,我一個女商,不照樣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俗說天下無難事,最怕有心人,未曾聽過有男女之分。」
喬云云看她,微笑道:「你說的,倒未嘗不是這個理兒。」
林嬋道:「日後你若需我相助,遞帖兒到我家裡便是。」
喬云云點頭道:「若用得我處,遣乾哥兒來告,他熟門熟路。」
林嬋道:「熟門熟路?」
喬云云道:「你不知麼,從前九爺,帶了他,還有個叫福安的,常往這裡來,尤其那個福安,賊精賊精的。」
林嬋問:「九爺常宿哪個姐兒?」
喬云云道:「斯人已逝,還問這許多做甚。」
林嬋道:「讓自己絕了念想。」
喬云云嘆道:「你竟不知,這有個花魁妓兒,名喚棠紅,九爺出三十銀子包錢包著她,隔三岔五來。」
林嬋想,言之鑿鑿,九叔可惡。她問:「棠紅可改名兒叫沉香了?」喬云云稱是。
林嬋問:「她好端端的,為何改名兒?虔婆說因一場官司所累。」
喬云云道:「說來話長,牽連到白塔寺、一位叫福覺的方丈。」細述與她聽。述畢,林嬋不解問:「棠紅改名沉香,重回了怡花院,刑部為何不重審?」
喬云云道:「未有確鑿證據,那方丈又得百姓敬重,易引民憤,刑部的官兒,明哲保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最好。」
林嬋沒吭聲兒,過片刻問:「九爺頭七時,你來祭拜,說他每月二十兩包銀包你?」見喬云云點頭認了。她冷笑道:「他怪忙的,又是棠紅,又是你,不怕腰酸背痛腿腳軟。」
喬云云道:「九爺包我後,一併與棠紅拗斷了。你話兒也莫酸,九爺在我房裡,只吃酒聽曲會客,待不得三五日就走了,往南行商去,此後再不曾見。」林嬋哼一聲,斟茶吃,吃半盞,忍不得問:「聽媽子說,這兒有位揚州瘦馬,擅房帳媚術?」
喬云云道:「確是有。」林嬋問:「九爺入她帳過沒?」
喬云云道:「這我不知,要我幫問問麼?」
林嬋道:「等你的信兒。」又說了會話,蕭乾隔門催道:「時辰不早了,奶奶快回罷。」
林嬋起身告辭,喬云云伺候她穿了大氅,送出房外,林嬋走樓梯兒,下到半腰,一人攔面前,她抬眼,不是旁人,竟是大理寺少卿謝京,他穿寶藍團花直裰,戴忠靖冠,眉目漆黑,定定盯她。蕭乾上前作揖,請他讓路。謝京開口問:「陳娘子?」
蕭乾回道:「爺認錯人了。」
謝京道:「竟不是陳娘子,那是蕭雲彰的孀妻?」蕭乾還待要說,謝京先道:「想清楚再答,欺騙朝廷命官,杖責懲戒。」
林嬋讓蕭乾退後,作揖道:「我的小廝未騙謝大人,今日確不是陳娘子,而是陳二爺,來此地談營生,正要回了。倒是謝大人,朝中規治,官員不得進出青樓嫖娼,你現在這裡,不合適宜罷。」
謝京道:「我有公務在身。」林嬋想,甚麼案子需得正四品官兒親自出馬,當她傻啊。也不戳穿,說道:「謝大人好好查罷。」側身要走,謝京卻道:「你能成燈油僉商,乃我向你。」
林嬋道:「謝大人實在英明。」
謝京道:「既然要謝,進房敬我三盞酒罷。」
林嬋欲推脫,謝京道:「怎地,一點情面不給?」
林嬋只得道:「大人先請。」
謝京淡道:「還算會察言觀色,否則我有百種法子治你。」
林嬋想,真是個活閻王。隨他再上樓,走進一間房,蕭乾守在外,內已坐三人,正吃茶,見他來,起身見禮,其中個她認得,是刑部侍郎韓秋榮,另兩位聽介紹,一位大理正,名喚姜岩,一位寺丞,名喚邱化成。問林嬋來處,林嬋只得道:「我名陳二爺,開油坊的。」
幾人怔了怔,韓秋榮笑道:「還有叫這名兒的。」
姜岩輕視商人,不悅道:「占口舌之利,令人不齒。」
林嬋忙道:「既掃各位大人雅興,容我先行退下。」轉身要走,謝京一把握住她胳臂,說道:「酒還未吃,走甚。」林嬋驚得掙開,謝京亦放手,敘禮圍桌而坐,幾人也不談公事,只閒話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