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黛忍不住問:「後來呢,那老虎是來歸還孩子的嗎?」
張玉珍咯咯笑,「青黛,你這是哪看來的大戲,現實生活可沒有理想的拯救,事實是,那老虎剛吃過一頭野豬,還不餓,把孩子當成備用口糧了。」
林青黛:「後來呢?老虎跑回山里了?」
張玉珍搖頭,「哪有那麼簡單。」
被迫放棄口裡的小孩子,那是因為老虎已經看到了更多,更誘人的美味,被眾人圍堵的老虎已經發了狂,露出真正的獠牙,要吃人了。
林青黛倒吸一口涼氣,仿佛看見那隻滿口血腥的老虎向自己撲來。
葉蓉只是個普普通通的老婆子,一時之勇救出兒子已經是超常發揮,哪裡有辦法對付成年的老虎。
瘋狂的老虎咬傷了不少人,很多人被嚇尿了褲子,甚至想逃。
講到這裡,侯紅英接了句,「青黛,其實,那時候你之前的男人,崔鳴,也在軍屬大院的,他幫鄉親們清理雪道,正好在家屬院休息。」
林青黛下意識問:「是他關鍵時刻救了人?那和漸鴻有什麼關係?」
侯紅英咬著後槽牙,說不上是氣憤還是什麼,「我去敲過他的門,請他出來抓老虎,我快把門拍碎了,裡面一點聲音都沒有,光亮也沒有,可是被眾人圍堵的老虎聞聲看見了我。」
林青黛:……
她的先夫怎麼有點……貪生怕死。
張玉珍適時閉了嘴,把後半段留給侯紅英說,畢竟,那是侯紅英親身經歷的生死一刻。
如今回想起來,侯紅英還記得迸進眼裡的血光,還有身後那堵門裡,明顯的呼吸聲。
從來沒有什麼天降救星,關鍵時刻,是侯紅英的婆婆幫她擋了一下,侯紅英親眼看見婆婆的胳膊被咬斷,碎肉渣撲在她臉上。
那一刻,她覺得,此生應該到此為止了。
老虎的嘴巴是腥臭的,人類是渺小的,絕望那一瞬,天地間也是寂靜的。
大家都以為侯紅英會折在老虎嘴裡,誰也沒想到,身後突然傳來一槍,打中了老虎的後腿。
老虎受痛,放棄了近在眼前的侯紅英,直接奔向開槍的人。
侯紅英睜眼那一剎那,謝漸鴻宛若個英雄般,獨自一人站在老虎身後,舉著一把槍對著老虎的額頭。大家也都緊盯著那把槍,有槍好啊,有了槍,所有人都能安全了。
可惜,那時的謝漸鴻槍里只有一把子彈,那把槍,也是普通的獵槍,打不穿老虎的要害。
謝漸鴻拋棄了槍,老虎撲向了他,所有人都閉上了眼,不敢看那一幕。
侯紅英一直都是睜著眼睛的,她眼睜睜看著謝漸鴻抽出一把刀,不要命的刺向老虎的腹部。
直到謝漸鴻被老虎撲倒在地,其他人在反應過來,也拼了命,手裡所有的物件都砸向了老虎。
身後的門開了,裡面那人踉踉蹌蹌,與大家一起,給老虎補上了微不足道的一刀,輕飄飄的,沒有任何特色,也沒有任何血氣,就好像撓痒痒的一刀。
那一刀的力道,遠不如侯紅英拍門的勇氣。
眾志成城,老虎終於斷氣了,眾人合力將老虎搬開,才發現老虎已經被開膛破腹,謝漸鴻喘著粗氣,力竭地躺在腥臭的腸
子裡。
血染的英雄。
謝漸鴻重新站起來的那一刻,所有人不約而同後退了一步。
侯紅英回憶那一瞬的感受,「青黛,你能明白嗎,那一刻,身若閻羅,手段無常,血滿衣襟的謝漸鴻,是我們所有人心裡的英雄,我甚至能清楚感知到,我的心在瘋狂為他跳動,不是淺薄的情愛,而是一種叫孤勇的東西。」
每一次聽到這段往事,張玉珍都忍不住捏了把冷汗,太兇險了,若是沒有謝漸鴻的孤勇,怕是家屬院裡這些人也不能擰成一股繩,捨生忘死的對付老虎。
侯紅英的婆婆就是死在那次,重傷,流血過多,傷口感染而死。
雖沒親身經歷過,但林青黛覺得,如果她是侯紅英,恐怕也這輩子都忘不了這個場景。
那次死傷太過慘烈,大家都不願意主動想起那日的血光。
家屬院的圍牆修好了,門崗安排了,甚至不少人家裡還放了兩支獵槍,但那天的事,所有人隻字未提。
侯紅英:「我知道肯定有人想說,這是忘恩負義,我們這些被救的人應該對謝營長感恩戴德。其實不是這樣的,我們心裡是感激的,我敢保證,每個人都是感激的,可是,回憶起那天實在太痛了,我不敢想,也不敢提,甚至看到謝營長,我晚上都要做一個關於血色的夢。說白了,還是我們這些人被保護的太好,沒見過打鬼子的慘烈,也承受不住血色的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