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沉寂下來。
不過須臾,男人低沉的聲線落入耳中。
他的嗓音低沉緩慢,卻意外鄭重。
「她從十五歲開始,就是我養大的。」
婁書慧愣住,抬眼便迎上男人漆黑深邃的目光。
他的語調平靜:「髒了的裙子,是我親手洗的。晚上做噩夢醒來,抱著的人也是我。」
不知想起什麼,見他忽然笑了笑,晦暗冷冽的眸底竟流瀉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來。
男人的神色意外坦蕩,就這樣冷靜地陳述著:「她沒離開我之前,我們什麼都沒發生。是我禽獸不如,在她沒成年時就對她有貪念。」
「是我想要她,才做遍了無恥事。」
聽見他的話,婁書慧目光一滯,眼中錯愕更甚。
她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所有錯誤都是他犯下的,所以不要懷疑自己的女兒不自重自愛,傷她的心。
他的嗓音沉寂發啞:「如果她這輩子不願意嫁我,我不會娶妻生子。」
聞言,婁書慧緊緊盯著他,試圖從他的細微神情中窺探出謊言的痕跡。
可是,沒有。
燈光從頂部投射而下,籠罩著男人的面容,那雙看上去便風流至極的眸,高挺的鼻,薄情又冷漠的唇線。
他沉默著,像是在回憶起什麼。
第一次見她,他甚至連她的臉都沒看清,只記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後來是病房外,她偷偷給他的母親打電話,捧著那隻被救好的鳥給他看,問他要不要跟她回家。
再後來是她站在碼頭旁,為了讓別人對他好些拼命在背後給他鋪路,護著他平安。
他怎麼會意識不到自己要完了,一開始,是他自私卑劣的本性在抵抗,反覆麻痹自己,她的存在無關緊要。
他不輕易做出選擇,可一旦決定了,就不會後悔。
就像當年,他用了一個月時間認清自己的心,決定了帶她走,就再沒做過放開她的打算。
男人眼尾微揚,眸底漾著一絲微不可察的情愫。
「我給她買最貴的衣服,最好的房子,鑽石,她要什麼,我就給什麼。」
這就是他理解的愛,他給她最好的生活,不輸給任何人。
沒有的,他會去搶。
聞言,婁書慧心口一震,片刻後整理好思緒,她再次一字一句地出聲,銳利清明的目光似乎能將人望穿。
「假如有一天你變得一無所有呢?如果你成為罪犯,階下徒,你還能給她什麼?」
氣氛再次陷入沉寂的僵持里。
顧宴朝抬起眼,聲線聽上去漫不經心,卻又仿佛字字鄭重。
「在那之前,我會把我能保住的一切留給她。」
女人一怔,視線微沉下去,深深凝視著他,似乎在審視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這是他能給出最重的承諾。
他是個俗人,沒家,擁有的東西也不多,無非就是那些錢。
如果她不願意給他生孩子,他這輩子也就不會有什麼所謂的繼承人。
他的一切,全部留給她一個人。
無論他以後是死是活,都能保她衣食無憂幾輩子。
婁書慧方才剖析了他那麼多,說的大部分都對,除了一點。
當年被顧家流放,他選擇來到這個國度的原因,不是因為這裡有多麼自由
高貴。
對他來說,其實去哪都一樣。
是那天顧裊十四歲生日,和朋友聚會結束,他去接她。
中學生,最多也就是喝幾罐啤酒了,酒味沒能遮蓋住她身上原本的甜香味兒,小小的人兒窩在座椅里,毛茸茸的腦袋垂著,真像只小鳥。
這副可憐樣子,像哪門子的千金小姐。
不如當他的小鳥。
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臉頰,觸感柔滑,髮絲很快從他指縫裡溜走,好像在他心裡的湖泊也掀起一片漣漪。
「今天許願了?」
她軟綿綿的嗓音里還有醉意,乖聲答他:「許過了。」
他又循循善誘:「許的什麼願。」
「我...我想去美國。」
說完,她眼睫顫動,又慌亂解釋:「他們都說那裡很好,我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