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上眼睛又睜開,都是一片黑暗。這確實是一個審訊的好方法,此時此刻,我感覺我好像不在這裡,回到了六歲那年,第一次夜航,阿爸把我放在船尾,他在前面掌著舵。
夜裡的海很可怖,發出轟隆隆的吼聲,而我們那麼單薄,好像黑夜要吞沒我們,海也要一起合圍。但我坐在船尾,看著阿爸的背影,感覺他永遠知道方向,永遠能帶著我逃脫。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么小的時候。我張開口,想喊阿爸。
阿爸,我做得對嗎?
阿爸,上京城真的很辛苦。
我一直想要回家。阿爸。你走了多久?你變成海里的一條魚了嗎?
我想要叫他。可發出聲音的那一刻,我又看不見他了。
「沒關係,」我輕輕地說,「我早就學會自己掌舵了。我會……我會救自己,也會救下你的女兒。我很厲害的。」
我抓住手底下的稻草,大海也從我眼前消失了。我咬住自己的舌尖,從那裡嘗到一點血,換來了頭腦暫時的清醒。
衝進儀仗、把事情直接攤在皇帝面前、儘可能鬧大,這些事進展到現在,皇帝沒有直接殺了我,而是還在用審訊的手段,說明一切都是正確的。我不需要皇帝完全相信我,但他是皇帝,他同樣不信任惇王。最重要的是,惇王一系最大的政治資本老惇王已經死了。皇帝不會允許他的後人踐踏一個完美的死人標杆。
我現在也能想通這些事了。血腥味從我的嘴巴,一直蔓延到鼻腔。
有人敲了敲隔壁的牆。
「哎,你是為什麼進來的?」
是獄友。
季行之還告訴我,牢里不會有人輕易和我說話,每個人都只關心自己的生或死。如果有人無端跟我搭話,我說的話一定有人在聽。
我說:「我替我姐姐遞狀紙。」
「你姐姐為什麼不來?」
「她來不了。太危險,我不想叫她死。」
「所以她做縮頭烏龜,送你來死?」
我笑了。我說:「你不知道。
「她替我受了很多苦,甚至本來都不必過這樣的人生。她愛護我,撫慰我,所以我為她的心也是如此。我不怕為她死。
「不說遠的,當年老惇王爺為救聖上身死,一定也是這樣想。天下子民,手足之情,一同此心。」
小舟,我現在也能說很漂亮的話了。我知道怎麼組織語言,知道講給誰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對麼?
在黑暗裡,我的聽覺變得異常靈敏,能聽到桌椅的聲響,能聽到人腳步慢慢遠去的聲音。
不知在混沌里又過了多久,有人帶著聖旨來了。殷顯的案子,三司會審,聖上親聽。
第30章
我再見到小舟,是在會審的當場。
她也被收押了一段時間,我一看就知道。但她跪在那裡,腰挺得那麼直,我就也知道她沒有被打垮。
惇王正脫了官帽,向聖上痛陳有子不教之過。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他。蒙恩侯在家裡提起來都得向王府方向作個揖的人,現在全身抖得厲害。
這裡的人多奇怪啊。可以視有些人的人命輕賤如此,又可以視某個人的意願高於一切。可以一向視律法如無物,又可以突然採用最好的審判來彰顯正義。
惇王和他旁邊跪著的惇王妃還在不斷地磕著頭。聖上揮手,對小舟說:「陳氏,你來說。」
小舟深深地拜了下去。我聽見她說:
「妾婦與夫君,有夫妻之義。親親得相首匿,夫君即使有罪,妾婦也該隱瞞。」
「這話不錯。那你為什麼還遞御狀?」
「聖上容稟。妾婦家學,以忠為始。聖上以律法為理國之繩墨,以仁愛為治國之大道,而夫君素以律法為無物,視人命為敝屣,以仁愛為妄言。夫君之所為,可謂不忠,妾婦如加隱匿,更為不忠之甚。
「王爺與王妃,拳拳愛子之心,人皆有之。然愛子之心、夫妻之義,皆須在忠君之後。非此,眾人漸相隱匿,不從聖意,亂由此生也。」
她的聲音,一字一句響在每個人的耳朵里。我看見惇王妃看小舟的眼神,裡面居然是恐懼。=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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