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惹這一點倒是沒有變。
皇帝道:「都起來。」
她把該說的話都說了,『龍頭杖』於皇帝而言,並非什麼強人所難之事,但對辛家不一樣,皇帝若是再想來貶一回,便沒那麼容易了。
他敢再來,她就用那根龍頭杖,砸他腦袋。
韓千君知道這回皇帝把辛澤淵召回京城,是打算了給辛家補償。但具體補償到哪一步她不知道,皇帝的心思一向深沉,若不提點到明面上,說出辛家最想要的,指不定皇帝又尋個不好與其他臣子交差的由頭,隨意打發了辛家。
如今她當著辛澤淵的面,明著問他要了『龍頭杖』,只想他還想恢復他周繹的身份,不給也得給。
「臣女謝陛下。」韓千君磕頭謝恩,起身後看向身旁正望著她的辛澤淵。
辛公子的眼眶不知何時紅了,上回見他這般還是在城門口送他離開之時,她只見過他哭了那麼一回,就已經肝腸寸斷了,韓千君忙沖他一笑,目光裡帶著安撫,暗道:辛公子不怕,以後我會用你給我的盔甲,保護好你的。
所求所訴已經說完了,韓千君便當著皇帝和昭德皇后的面,讓鶯兒認了宣安皇后的畫像。
可東西一日沒拿到,韓千君一日不會交人,同皇帝道:「鶯兒膽子小,離了我只怕會嚇出毛病,等陛下何時需要她進宮了,臣女再將她帶進來。」
一個人一旦生了防備之心,便會處處堤防,哪怕對方是自己的親人,也不會再信賴。
人已進了宮,沒必要再送出去冒險,昭德皇后將韓千君的變化和聰慧看在了眼里,這些年他們母子倆為了拿回屬於他們的東西,欠了太多人,其中便包括辛家,如今也算熬了過來,倒不需要她再等,她要的東西,她和皇帝立馬就能給。
昭德皇后出聲招呼道:「人好不容易回來了,不著急回去,到我殿內用完午膳再回。」怕韓千君不放心,又道:「如你所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陛下不會虧待你的辛公子,更不會虧待恩師之子。」
其他的就讓皇帝和辛澤淵去談。
人人都道帝王無情,但也並非當真半點感情都沒,家族血親在權勢面前本就淡薄,難不成為了一件事,還能從此不相往來了,昭德皇后連韓國公一道邀上,「國公爺也去罷。」
有鶯兒在手上,韓千君倒也不怕皇帝為難辛公子,兩人行了一路,同吃同住一月,從未分別過,臨走時她輕拽了一下辛澤淵袖口,低聲道:「我先出去了。」
辛澤淵眸子裡的潮濕尚未褪去,含笑點頭道:「嗯。」
等她用完午膳,他應該早談完了,要是等不住可以先出宮,辛夫人只怕此時已經得知消息,在宮外等著他了,韓千君道:「不用等我。」
辛澤淵沒多說,輕聲道:「等你。」
也行,韓千君沖他彎唇,笑眯眯地額首,「好。」
——
兩人的舉止在旁人眼里,恩愛又親密,可韓國公看著兩人臉上的笑容,卻品出了不一樣的情緒,怎麼看怎麼苦澀,不就是一對苦命鴛鴦嘛。
人出去後,還沒緩過來,盯著走在前方的纖細身影,一會兒心疼,一會兒憐憫,一會兒又覺得自豪,自己養了十幾年的小菜苗終於長成了白菜。
但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只覺惆悵,小菜苗看習慣了,突然有一天她自己迎著風雪長成了菜,作為澆灌之人,比起欣慰更多的是自責。
怨自己沒有保護好她,風雪到來之時,沒替她建一個棚子,沒站在她身旁替她擋住寒風,若是能預知風雪,她就能少受一些凍。
可如此一來,她又如何能長出最外面那層耐寒的綠葉?
父母之心都是矛盾的,一面希望子女能成才,一面又心疼他們受苦。想起她適才說的那一番話,國公爺內心仍覺震撼,這些年她整日看似傻乎乎的,心裡實則什麼都明白,並非是個不知好歹的人,父母的恩情,她都記在了心裡。
今日她都有能力去保護一個人了。
昭德皇后見他坐在自己對面,一聲接著一聲嗟嘆,又是愁又是笑的,實在忍不住,問道:「國公爺到底是高興,還是難過。」
國公爺挪了挪坐下的屁股,一時嘴快,顯擺道:「阿姐膝下沒有女兒,無法體會到為臣當下的感受…若是換成當下,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她進宮,千金萬金,臣都不會換…」
說完感覺到了昭德皇后的目光瞪了過來,脊背一寒,趕緊道:「臣不是那個意思,太子殿…陛下也不錯。」
昭德皇后不買帳,他那話說的有多違心,他是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退一步來講,若當初韓國公知道當今的皇帝就是他的親外甥,他也不會讓千君進宮,一是周繹與秦家有婚約在前,二來,近親成親不好。他見過好多表親成婚的,孩子生下來要麼當日便夭折了,要麼長大了幾歲後,突然就死了,後宅里的辛秘不可能永遠捂得住,哪裡有那麼多夭折的小娃,都是自己弄死的,缺胳膊少腿的生下來便捂死了,長大了知道是個痴兒傻子的,為不影響家族名譽,也給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