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二人坐上馬車,來到了藺府,被藺府的管家接引到一處僻靜的院子裡,院中栽滿了梨花,被春風一吹,也就漸次綻放了,遠遠望去像一團團的白雪,極致的聖潔。
藺祈身著一襲紋樣素淡的絹衣,正仰臥在梨花樹下假寐,聽到雜亂的腳步聲,他緩緩睜開雙眼,見是顏斐師徒,又闔上了眼睛,輕哼道:「稀客啊。」
顏斐不輕不重的踢了藺祈一腳道:「藺岱鳴,別裝死。」
「半截身子入土的枯槁之人,談何『裝』字?」藺祈嘆道。
「官家欲要對西秦用兵,你怎麼說?」顏斐開門見山的問道。
「閒雲野鶴之人,有話也沒處說啊。」藺祈擺了擺手,命侍從上兩杯好茶來,他自己坐起身來,伸手拂落沾在衣襟上的梨花瓣。
「新政是你一手操持的,你願意看著它功虧一簣?」顏斐不死心的繼續勸道。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不了解新政的目的嗎?」藺祈面上一片淡然,情緒十分穩定的說道,「蠢豬,蠢豬,謝家小子給你教導可惜了的。」
「你說誰蠢?」顏斐吹鬍子瞪眼道,轉瞬就要擼袖子赤膊上陣,二人一見面就掐的老習慣是改不了的了,謝宣忙勸道,「師父稍安勿躁,藺相玩笑之語,當不得真,當不得真。」
孰料藺祈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道:「我就是認真的。」簡直火上澆油!
謝宣扶額,這倆人加起來有三歲嗎?
「宣兒,這事兒你別管,我非要跟這塊老朽木好好掰扯掰扯。」顏斐怒氣沖沖的走過去,一把將藺祈從搖椅上提起。
「……」謝宣急忙攔道,「師父,你們來真的啊?別……」都老胳膊老腿的,撕扯之下閃了腰扭了脖子可怎生是好?
「我勸不動官家,你死心吧。」藺祈忽然出口說道。
顏斐頹然泄氣,失落的坐在旁邊的客椅上,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沉默半晌方才說道:「此時並不是出兵的好時機,大齊已經和羌人翻了臉,寧國公節制西北一邊要抵抗西秦和羌人,一邊要防範兀目人,分身乏術。」
「你與其在我這裡消磨時光,不妨好好考慮考慮舉薦哪位將領出征合適?」藺祈十分善良的出聲提醒道。
顏斐:「……」
藺祈成功的把天聊死了,二人陷入沉默之中。
謝宣突然開口問道:「小子斗膽,敢問二位師長,假若大齊兵敗,會如何?」
藺祈抬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思忖良久才說道:「西北不保。」
「是西六州嗎?」謝宣繼續問道。
「不僅僅指西六州,整個陝甘北道都將保不住。」藺祈單手敲了敲桌案,反問謝宣道,「你不妨猜猜是何緣故?」
謝宣沉思片刻,試探的說道:「其一,有部分土地是被敵軍攻陷的。其二,大齊之前對西北的國策是安營紮寨,逐漸蠶食西秦和羌人的地盤,然而西北地薄,所出產的物資並不能完全供應得起安營紮寨所花的費用,所以新政隨之出台了市易法,以商養農,以商振軍,一旦西北用兵的話,市易法實施的重要場地被破壞,國庫亦被迅速消耗,即便我們未曾失地,也實行不起之前對西北的國策了。到那時,西北處境尷尬,屆時會有人建議朝廷用西北的土地作為談判條件,與敵軍議和。實在慚愧,小子能想到的就這些了。」